换言之,沈鸿影马上就要赢了。

“怎么可能?”徐婉怡拉着张月盈一定要她承认错误,“阿盈表妹你可太偏心了,就一味偏帮夫婿,连棋局都装看不懂了。”

张月盈虽不擅弈棋,但还是看得懂棋局一二,不知怎么地,沈鸿影每落一子,她竟能猜到他下一步会走到哪里。难道棋篓子还能转性了?

“左上第三格。”张月盈兀自喃喃自语。

下一刻,徐婉怡惊讶至极地盯着她,刚刚沈鸿影竟真地把棋子下在了张月盈所说的地方。徐婉怡努了努嘴,道:“阿盈表妹,你和襄王殿下可真是心有灵犀,竟然想到了一块儿去。”

此时的徐婉怡明面上还坚信着自家大哥一定能胜,心里却有些信张月盈的说法,说不定襄王殿下真能赢呢。

手起子落,棋局上咫尺间风云变色,沈鸿影眉目舒展,形势须臾易位。

沈鸿影道:“徐大公子瞧如今的棋局如何?”

言罢,他修长的手指捻起一枚光滑的黑子,慢慢摩挲,等着徐向南应对。

徐向南打量着棋局,忽而品出了几分意味,常言道观棋亦是观人,走一步,观三步,主动示弱,叫人放松警惕,再步步诱人进入陷阱,足见沈鸿影心思之密心机之深,并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徐向南丝毫不让,放下一子,“殿下怎知我就没有机会再翻盘了呢?”

沈鸿影笑笑,并不言语,落子的速度越来越快,二人你来我往,在方寸之间厮杀了少顷。半晌,棋盘上白子十不存一,黑子占据了大半江山,胜局已定。沈鸿影落下最后一子,从容端起建盏沾了沾唇,道了声:“承让。”

徐向南将手中棋子掷入棋篓,揉了揉太阳穴,抬眼瞧了沈鸿影一眼,眼神复杂,“龙起之前潜于深谭,在下技不如人。”

徐向南认输的消息从内而外传开,顿时掀起千层浪。

“徐大公子真输了?”

“我的钱,刚刚就不该改押的。”

“襄王殿下这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一鸣惊人。”

徐望津看了眼已定的棋局,站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谆谆教导:“儿子,你自小皆是兄弟姐妹中最出众的一个,科考也是次次案首,如今可算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这回受了挫,便收收你的傲气,沉淀一二,日后自有你的好处。”

“爹,您看人下个棋都要说教一番,把哥哥给打击过了怎么办?”徐婉怡带着一众姑娘下了阁楼,穿过逐渐散去的人群,终于挤进了松涛亭。

“你个小姑娘乱说什么?”徐望津斥了女儿一句,语气却柔和了下来。

沈鸿影静静注视着一旁的张月盈,她用欣赏的眼光就近观察着棋局。

“还真是一样的。”她灿然一笑,笑花在两颊凝成了一对小酒窝。

“阿盈的棋艺进益了?”徐望津口吻轻柔。

徐婉怡抢着答:“可不是,刚刚阿盈先说一步,殿下后走一步,简直一模一样。”

“是吗?”徐望津有些惊讶,张月盈这个外甥女的棋可是他亲自教的,他还能不清楚她究竟是什么水平。

张月盈低下头,白皙的面容飞上两朵淡淡的红云,似被火撩了一般,忸怩道:“大舅舅说笑了,我的棋也还就那样。今日能说出一二来,全赖见过类似的棋局,才能猜出那么一点点。”

沈鸿影留宿浣花阁的那日,写了本棋谱,只是第二天一早走得匆忙,彻底落在了浣花阁。前日整理书架的时候?*? ,张月盈从一堆话本里找出了这本棋谱,翻了那么几页,便记下了。

沈鸿影乌黑的眸子顿了顿,反应过来,“是那本?”

“嗯。”张月盈双手手指搅在一块儿,嗓音柔的仿佛裹了层细密的羽毛,一双剪水秋眸撞进他的乌眸,心跳忽而加快。

“主君!不好了!”

二人间气氛旖旎来不及发酵,便被突如其来的喊声戳爆,徐府的门房对徐望津禀报:“安平侯府的冯堂叔一家刚出巷口不久,就被京兆府逮走了,似乎为的就是刚刚在梨花台的事。”

第57章 “表妹”二字上咬得极重,似乎是在提醒某个人,不过只是表哥而已。

徐望津不愧是在官场中多年, 见过不知多少大风大浪,这点儿小场面在他眼里不值一提,他让门房先停下话头, 让人递给门房一杯清水润润喉。待门房情绪稍缓, 他才继续问:“是京兆府的哪位下的令?去了多少人?”

京兆府尹和少尹都还忙着威远伯的案子, 多半是下面的哪位录事,传唤人派出得衙役越多, 代表事情越严重。

果如徐望津所料, 门房道:“据说是位姓韩的录事,来了大约八九个人。”

京兆府韩录事, 这名字听着耳熟。张月盈忽而忆起这位韩录事似乎是孟少尹手下的官员,中秋节那日与楚仵作同行的同僚。

徐望津面色凝重,仅为了女人家的纠纷,就算见了血, 八九个衙役还是有些多了, 这背后定然有不能为外人道的隐情。

“毋须多管,京兆府若有传唤再说。”徐望津稍微思量, 这事说到底与他们徐府无关, 选了个最稳妥的法子, 预备派人去知会了安平侯夫妻一声,便暂时算了了。

“徐伯伯。”冯思意闻言却有些急, 这进了衙门, 最终又是要她父亲安平侯去捞人出来,她暗骂了冯堂叔几句,插话道, “还是我去寻我爹娘,说得也更清楚些。”

安平侯府的自家人愿意揽事自然最好, 徐望津捋着胡须沉思了几息便同意了,“你且慢慢与你父母说。”

冯思意摁下心底的烦躁,道:“多谢徐伯伯。”

“小意。”冯思意欲要往走,冯思静却快步进了松涛亭,她不见半点儿慌忙,落落大方地屈膝向徐望津见礼,“我堂叔家的事实在是叨扰了徐伯伯,爹爹已接到消息,先行去京兆府衙门。”

徐望津道:“安平侯既已知晓便好,京兆府尚未有定论,便不是什么不可转圜的事。”

冯思静神情黯然,“总归也不是什么好事,京兆府已遣人来通禀了堂叔他家犯的事,我们侯府真是没脸见人了。”

说着,冯思静逐渐悲切了起来,吸了吸鼻子,勉强收住了眼泪,但眼眶里还是水波盈盈。本因棋局终了渐渐散去的人群再此驻足,彼此间窃窃私语,好奇冯堂叔家究竟出了什么丑事,连素有美名的冯大姑娘都羞于启齿。不乏有好奇者派了下人到京兆府附近晃悠,只等一有了最新鲜的消息便来报。

“姐姐,你怎么哭了?看我不去教训他们一番。”群芳宴后,冯思意最见不得姐姐落泪,当即就摩拳擦掌带人往京兆府去。

冯思静不动声色地拽住了冯思意的衣摆,单独将妹妹拉了过来,一把抱住,埋头在在她耳畔,轻声细语地安抚:“堂叔他们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迟早有这么一天,你什么也不必管,他们会自食恶果。”

冯思意瞳仁一缩,忽而从姐姐的话里抓住了关键,试探问道:“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堂叔他们到底犯了什么事?”

冯思静容色依旧悲戚,未有直接回答的意思,可冯思意就是明白,自家姐姐在这件事里恐怕起了不小的作用,一切有迹可循,不然从来态度强硬的姐姐竟会允许堂叔一家一同赴宴,又说他们再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姐姐你……”

“是。”不等冯思意把话说完,冯思静就给出了准确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