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道:“你刚走不久就这样了,殿下说等把药喝了再走,就自顾自在那儿下棋了。你知道的,姑娘就是个臭棋篓子,也和殿下说不到一块儿去,只能随便找了本书翻着看咯。”

“这样啊。”杜鹃看着只觉得里面的气氛分外奇怪,想起刚刚端来药,“一路从小厨房过来,药都快凉了,我现在就端进去。喝了药,就让殿下早些走,快到姑娘睡觉的时辰了。”

鹧鸪深以为然。

沈鸿影尚不知晓他被两个丫鬟深深嫌弃了,他一连写了好几页的棋谱,眼睛略有发涩,抬头眨两下眼,粉衣少女仰头望着窗外走马灯的画面意外落入了他眼中。

沈鸿影握紧了手中狼毫,忽然出声:“王妃。”

“嗯?”张月盈歪头看他,满眼疑惑,却清如明镜。

想要说什么但还没说,就被入内的杜鹃给打断了。

“给殿下和王妃请安,药已经煎好了,还请殿下趁热用了。”杜鹃低头奉上一海碗的乌黑药汁,浓浓的涩味暗示了它味道不佳。

和沈鸿影独处一室,张月盈连坐姿都有顾忌,早就盼着他早喝药早走人。她灿然一笑,眼神鼓励着沈鸿影。

喝药对沈鸿影乃是家常便饭,他接过海碗,仰头一饮而尽,半滴药汁都没浪费,眉头也未皱上一分。涩口的苦味弥漫舌尖,不知怎么又得罪谭清淮这个家伙了,他敢肯定这里面加了比寻常多三倍的黄连。

口中的苦味被慢慢压下,沈鸿影复又拿起棋子,继续琢磨起了未完的棋局。

张月盈咬了咬下唇,盯住沈鸿影半晌,他还是半点儿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都要气笑了。

这是打算赖在这里不走了?

半柱香后,沈鸿影解开了棋局,让鹧鸪把茶盏收走。

鹧鸪收到了张月盈的眼神示意,大着胆子问道:“初秋夜间风大,殿下可要奴婢让人准备件挡风的披风,再上路总管送您回去。”

谁料沈鸿影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方喝过一服药,吹了风,恐夜间难眠梦魇缠身。既然风大,就歇在这里吧。”

张月盈睁圆了眼睛,怔怔盯着沈鸿影,“啊”了一声。

长久的寂静后,沈鸿影问了声:“莫不是浣花阁不欢迎我?”

“岂敢,岂敢。”张月盈垂着眼,不敢直视沈鸿影,搅动手指嘟囔道,“只是谭太医说过殿下的身子尚未好全,这......”

若要明说,还真有些难以启齿。

少女耳朵尖红了一寸。

“王妃放心,我当谨遵医嘱。”沈鸿影瞧着她的别扭样,颇有些忍俊不禁。

“嗯?”张月盈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颊侧瞬时染上了一片红云,“但是......”

还没等她把话说全,沈鸿影猛地俯身,捂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张月盈急忙跳下罗汉床,跑过去给他顺气,“殿下,你没事吧?”

沈鸿影抬手,借了张月盈的力缓了片刻,才慢慢站直了身。青年唇色愈白,眼角被刺激得微微发红,仿佛已然耗尽了气力。他可怜兮兮道:“王妃可还要赶我出去?”

张?*? 月盈现在哪敢,要是他今天出了浣花阁的门,被吹出了问题,让宫里知道了,倒霉不还就是她吗。她只得点了点头,“殿下请便。”

沈鸿影去了屏风后面的梢间更衣洗漱,留下张月盈在内室里双手捧着她发热的脸蛋。

鹧鸪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压低嗓子问:“姑娘,真让殿下今晚睡这儿啊?”

张月盈翻了个白眼,“不然呢,总不能真把人家堂堂王爷扫地出门吧。”

算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么大一个男人怕晚上做噩梦,说出来也挺好笑的,就让让他吧。

“我记得还有一个长枕头,拿出来放到中间隔开,再去寻一床厚点的被子,给殿下自己盖。”

张月盈无奈深吸一口气。

如此,就不信他还能把自己怎么样了。

第51章 原来是红绸帐暖,美人在怀。

按理来说, 沈鸿影更衣洗漱的速度不算慢,奈何张月盈的动作更加迅捷。鹧鸪和杜鹃一左一右替她卸了头冠珠钗,洗掉了胭脂水粉, 涂好了护肤的面脂, 换上寝衣, 她便一溜烟地上了床,在靠里侧的位置躺下, 成功占据了先机。

罗汉榻约有七尺宽, 一个人睡绰绰有余,若是躺两个人, 张月盈便觉得有些逼狭了,她都不能在床上滚来滚去了。她悄悄伸出食指,用指尖把枕头又往外面顶了一下,听见有外边声响, 猛地缩了回去, 整个人蒙头裹在被子里。

沈鸿影一回来,就透过纱帐瞧见了一个大蚕蛹, 一动不动的, 抿嘴笑了笑, 自顾自给自己盖好被子,平躺向上, 双手叠放在肚腹上, 完完全全的规范睡姿。

鹧鸪和杜鹃撤掉了两盏明角灯,纱帐内顿时昏暗了起来,只有刚刚被拿进室内那盏走马灯散发的幽幽的光线。除了窗外偶尔传来的沙沙树响, 室内一时安静的可怕。

张月盈在被子里闷了一会儿,脸颊被熏得燥热, 感受睡在旁边的人规规矩矩,没有什么逾矩的行为,心想着沈鸿影既然都保证了,应该不会对她怎么样。又过了一会儿,她实在闷得难受,蹑着手指扒住被沿,慢慢露出了半个头。大股的新鲜空气涌入鼻腔,张月盈觉得自己人终于活过来了,左右挪动身体,扯松被子的束缚,把两只手解救了出来。

怕扰到沈鸿影,她也不敢如往常一般左翻翻右翻翻,只能躺得笔直,盯着空落落的帐顶,思绪翻飞起来。

细细琢磨,楚仵作在威远伯府的说辞还是有不少前后的矛盾的地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对威远伯的恨意并不作假。

但是

身侧的长枕头动了动,原来是外侧的沈鸿影翻了个身,头一次和旁人躺在同一张床上,他同样也不自在,许久都没有入眠,呆呆地凝视着床帐。

张月盈心中有万般猜想,若是鹧鸪和杜鹃伴在旁边,她早就对她们一吐为快,哪用憋在心里,一个人瞎想。

半盏茶后,她试探性地低声问道:“殿下,你还醒着吗?”

沈鸿影“嗯”了一声,旁边有个蚕蛹在不停蛄蛹,唤了谁都难以入睡。

张月盈抿了抿唇,继而说:“我也睡不着,那殿下可以陪我说说话吗?就一小会儿就好。”

半晌,沈鸿影都没有回应,张月盈以为他不愿意理自己,打算翻身继续蒙头睡觉,他却说了句:“好。”

张月盈自说自话起来:“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有哪些地方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