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正逢腊八佳节,是个极好的吉日。长兴伯府张灯结彩,红绸高挂,宾客盈门,预备发嫁女儿。

长兴伯一身墨色绸衣,容光焕发在门前迎客,正巧小黄伯随身带了一箱礼品前来祝贺。

“张老弟啊,咱们可是十七八年的交情,你今日同嫁二女,皆得贵婿,我可是特地来道贺。”

“小黄伯哪里的话,”长兴伯抱拳回礼,说起场面话,“令女可还好?我那不成器的长子日后可就仰仗你这个老丈人了。”

同张怀仁定亲的便是小黄伯的五女儿。

小黄伯道:“令郎才学出众,也是我家小五有福气。对了,成王殿下已说了,稍后他便会带侧妃一同来府上祝贺。”

“殿下驾临,伯府真是蓬荜生辉啊!”长兴伯侧身,请小黄伯入府。

坠珠院内,此刻更是热闹非凡,丫鬟们忙前忙后,跑也跑不过来。

先前,宋家登门商量将婚期提前,正巧襄国公夫妇想着世子明年三月春闱,得提前收收心,飞速地过完了五礼,便要迎张月芳进门。张月芳和张月清的婚事便索性定在了同一日,正好也搏一个姐妹同日出嫁的佳话。

见过了楚太夫人,张月盈从山海居往这边来,行到张月清房门口,摸了摸袖子里装着银票的锦囊,推门入内。

第95章 邓郎,多年不见了。

坠珠院, 张月清屋内。

“六姐姐,来看看这顶凤冠。”张月萍捧起托盘里装着的一顶象牙团冠,冠底镶嵌了十余颗小拇指盖大小的南浦珍珠。

这顶团冠是宋清扬特意送给张月清的, 她很是爱惜, 嘱咐张月萍道:“七妹妹, 你动作轻些,可别弄坏了。”

“六姐姐放心, 我当心着呢。”张月萍将团冠重新放回托盘上, 拿起梳子帮张月清顺头发,有几个丫鬟在旁帮忙, 满头青丝很快被盘起,梳成一个结实的发髻底座,一整天下来都不会散。

发髻梳好,张月清便换了身绿色的婚服, 因婚期赶, 她自己绣的婚服还未完工,用了霓裳阁的手艺, 刺绣精美, 凤鸟栩栩如生, 还绣了不少如如意纹等吉祥的图案。

张月萍看着盛装打扮的六姐叹了口气。

“怎么了?为何唉声叹气?”张月清问。

张月萍往窗外瞟了一眼,对面是张月芳的居所, 那边人声远比这里热闹, “可惜宋姐夫尚未登科,还没有品级,不然六姐姐也能和三姐姐一样穿命妇才能有的青色礼衣, 头戴花钗冠。”

张月清低头笑笑,她很有自知之明, 三姐姐再嫁的是襄国公府世子,甫一过门便有诰命加身,宋清扬如今还是白身,如何能比得了。

她拉住张月萍的手,安慰道:“七妹妹,你我一同在这伯府长大,你是最明白我的,我本就不在乎这虚的东西。更何况我也想清楚了,嫁了人便是另一番天地,宋郎年纪虽轻,但才干是实打实的,诰命这些我迟早也会有,并不急于一时一刻。今日这般便已经很好了。”

见张月清看得开,张月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默默低着头,将眼底的失落尽数掩藏。

六姐姐出嫁了,这伯府里可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调整好情绪,她对张月清道:“我给姐姐戴冠吧。”

“好。”张月清微微低下头,珍珠团冠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头顶,两枚长长的珍珠流苏步摇被插在发髻两侧。

“可是我来得凑巧了。”

婉柔的女声响起,张月清转头朝外看去,张月盈一身藕粉大袖衫配宝蓝色霞帔,绕过一道四时花绣屏翩然入内。

“见过襄王妃殿下。”

张月盈朝屋内的丫鬟们点点头,身后摁住了要起身行礼的张月清:“今日新人为重,何需多礼。”

虽没有起身,张月清执意抬手作肃拜状:“月清还是要谢过五姐姐帮忙,否则我与宋郎也不能如此快修成正果。”

“既是谢媒,这遭我便勉强受了。”张月盈从自袖中掏出荷包,放在张月清手中,“对了,这个可要拿好。”

荷包的重量很轻,拆开一个口往里头一瞧,张月清的瞳孔地震:“这……”

里面竟然是面值足足有一千两的银票。

张月清这辈子都没一次性见到过那么多钱,支支吾吾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张月盈不容她拒绝,直言:“这是祖母给你的。”

“那……三姐姐那边?”

“三姐姐前次出嫁祖母便已给过,这次便没有了。”

纵然从前身在扬州,京城长兴伯府的每个姑娘出阁,楚太夫人皆一视同仁,令管事送了一千两银票。昔年婚姻,楚太夫人与长兴伯府,一个求钱一个求靠山,但此后楚太夫人的生意的确越做越大,这般便算是还了伯府这点儿恩了。

张月萍低声在张月清耳边说了几句,张月清将银票收捡至妆盒里藏好,说:“还请五姐姐替我谢过祖母。”

院外的锣鼓声愈来愈响,声浪如潮,一阵紧过一阵,丫鬟们涌进门来禀报:“六姑娘,七姑娘,宋家和襄国公府迎亲的队伍已至府门外!”

“来得可真快!”张月萍一把将团扇塞给张月清,“姐姐,先拿好,我这就去拦门。”

事到临头,张月清端坐在妆台前,触着扇柄的手竟有些微微发抖,待喧闹声涌进了坠珠院,她慌忙举起团扇,遮住大半张脸,仅留出一双秋眸不住朝外瞄,眼底是遮掩不住的慌乱。

半晌,喜娘进了房门,搀住张月清,喜气洋洋道:“六姑爷已至正堂,请六姑娘随我等动身。”

长兴伯府正堂,长兴伯与小冯氏高坐上首,看着两对新人对他们行拜礼。大约因为长女再觅良缘,嫁了个比永城伯府更好的人家,小冯氏满脸堆笑,瞧着慈和了不少,对待张月清与宋清扬这对新人亦是周到。只不过换到张月芳与襄国公世子,她是怎么看怎么满意,对于这个自己送上门的女婿夸了又夸。长兴伯的神情则冷肃不少,训诫了几句,大手一挥,便放两对新人出门。

而后,宴席上觥筹交错,丝竹声缭绕不断,笑语喧嚣。

成王携张月芬登场,态度热情,俨然是将长兴伯当成了老丈人般来往,成王妃之父威武将军都要后退一射之地。众宾客皆偷偷窥看威武将军,只见其独坐一席,安然饮酒,仿佛没受半点儿影响。

然而,看热闹的人也并未失望,成王敬酒到沈鸿影和张月盈夫妻席前,盯了沈鸿影片刻,眼神冷冽,如同浸着寒冰。

“如今,本王与二皇兄皆损失惨重,声势不再,四皇弟倒是风光正好,只是不知能持续到何时?”

话里的火药味极冲。

也是,谁身上的差事近乎被撸了个干净,手里的势力七零八散,遇上罪魁祸首,都不会和颜悦色。再者,一直能与成王竞争的唯有楚王一人,乍一杀出一个沈鸿影,让他栽了一个大跟头,心中难免愤懑,心中常想怎么就不叫他病死毒死,便没了今时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