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1)

他训完人,回头看到刚刚还在发呆的陈泊秋在看着他,苍白着脸哑声道:“我换下来。”

“我没说你,”陆宗停有些尴尬,“换下来吧,明天出发再穿。”

“好。”

第9章 准备

去燃灰大陆之前,陈泊秋趁着陆宗停去天涯塔开会,回了一趟十字灯塔。跟邢越交待完工作,他去到会议室,地上果然还是有干涸的血迹没有处理。

时间已经很久了,清理起来有些困难,陈泊秋半跪在地上,花费了不少力气才弄干净,以至于起身的时候又是一阵强烈的晕眩恶心,他只能又蹲下去用纸巾捂紧嘴唇,干呕得呛咳起来,所幸只是呛出来一点血沫,没有再吐。

他把纸巾握在手心里,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头还是很晕,小腹里好像有一块冰凉的铁,又闷又冷地绞痛着血肉,压得他腰也很酸。相较之下肺里的疼痛好像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慢慢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喝了小半瓶苦艾酒暖身,然后打开一个锁着的柜子,从里面拿了一套采血仪器出来,熟练地装上一只干净的200ml空血袋和抗凝采血管,采血管的另一端连接着脖环下的血管。

启动仪器之前,他含了一颗自己研制的强化糖聚块。它看起来就像一颗普通的奶糖,味道也差不多,作用是在一定时间内强化他身体的各项机能,让他不至于因为抽个血就昏过去。

糖在嘴里含着的时候,他就按下仪器的工作开关,血液从他颈间的血管里抽出,渐渐灌满血袋。

这一袋满了,他换了一个新的200ml血袋,抽满就撤了仪器,关上脖环的宝石闸。

虽然含着糖聚块,但失血还是让他脸色苍白得像结了霜,嘴唇发灰而干裂,肚子疼得厉害,身体会不自觉地轻颤和微微抽搐,眼前是一片又一片的昏花重影。

他按着肚子闭着眼睛休息片刻,将新抽出来的两袋血浆放进药箱的小冰室里。那里面还放着十袋左右这样的血浆,只是规格不同,50ml500ml的都有,都是他从自己身体里抽出来的。

他的凝血功能天生不好,空洞城受伤之后更加严重,一个针眼的按压止血都需要至少半小时才能堪堪止住,一旦遇到比较严重的失血情况,很可能危及生命。

荒原灰狼是一种战斗力极强的生物,它的异种净化血清也非常霸道,可以直接改变被注射者的血液构造,形成独特的“狼血”。狼血能赋予被注射者同等甚至更强的能力,不需要太多的先天基础和后天苦练。但血清注射时产生的排异反应比其他物种要强烈痛苦上千百倍,而且失败的可能性很大,容易导致全身僵化残废或者直接死亡,所以十方海角上荒原灰狼的变种屈指可数,陈泊秋知道的另外两个变种,都在很多年前战死了。

荒原灰狼变种稀少的数量以及“狼血”的特性决定了血库里能满足荒原灰狼变种输血条件的血液极少,一般都通过对其他构造相似的血液进行干预改造,成本高耗时长。陈泊秋在空洞城受伤的时候,林止聿把血库掀了个底朝天才勉强把他救活。

后来林止聿离开了,他从破碎荒野回来,还没跟陆宗停结婚的时候,曾经在路上被小孩子用碎石打破头颅,因为没有血浆险些丧命。

那天陈泊秋原本是想去找陆宗停的,他的疫苗需要打加强针,但联系不上他,费尽周折问了不少人才知道他在十字灯塔探望受伤的部下,去找他的路上就被小孩子们扔了很多碎石块。

石头太多了,他没有全部躲掉,被其中一颗打破了左侧的太阳穴,伤口很深,纸巾也挡不住血往眼睛和耳朵里流。

孩子们容貌稚嫩,童音清脆,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唱着改编的童谣:“逃兵陈,杀好人,杀了好人走后门。博士陈,装好人,装了好人又杀人。”

他往前走,在仅剩的左眼的血红色视野中。孩子们跟了他很久,也唱了很久,他在他们的歌声中一直往前走,一直走进十字灯塔。

他意识到自己出血量有点多,想去给自己批50ml的普通血浆,他可以自己做改造用来输血,但是每个审批环节都格外的长,有很多人在他之后来,又从他身边带着血浆离开。

他没有催,也没有问,血渐渐浸透了他半边肩膀,黑色的衬衣看不出颜色,血腥味却很重。他越来越冷,越来越看不清楚东西,好像思维也变得迟钝而单调,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件事情。

陆宗停的疫苗。

他想着血浆不会那么快批到自己,就背起药箱,往医护中心走过去。伤口艰难地停止了流血,他擦干净漫进眼睛和耳朵里的血,但是他走不稳了,总是走着走着就会短暂地失去意识,跪倒在地上,然后等他回过神来,再起身继续走。

他摔倒的次数越来越多,起身时花费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走了很久才走到陆宗停所在的病房。

按医护中心的要求,进入病区要佩戴口罩,陈泊秋戴着黑色的口罩,微长的额发凌乱不堪,左侧还有血糊着的痕迹,黑色的衬衣裤子沾了很多灰,模样看起来很滑稽。

病房门开着,陆宗停的战友们看着他就像看个笑话,陆宗停橄榄绿色的眼睛就像结了冰的湖水,一动不动也没有任何感情地看着他。

“宗停,疫苗。”他嗓子太哑了,隔着口罩勉强叫出来陆宗停的名字,后面的就全变成了没有意义的单音节。

“学会卖惨了,陈泊秋?”陆宗停看着他灰头土脸的狼狈样子,阴郁的眼睛里满是厌恶,“血液中心的人说,你受了一点小伤就在那缠着他们给你血浆?他们不给你就拿我来施压?你不知道这几天是收队高峰期,很多从前线下来的伤员需要输血,正是血库紧张的时候?你自私的毛病改不了了?破碎荒野十年,磨不掉你这条烂命也就算了,还磨不掉你的脸吗?”

“他怎么敢用您来施压啊上校……”

“上校,要不你就给个人情,让血液中心给他点儿吧,别闹得太难看了。”

“他会怕难看?”陆宗停嗤笑,“他有什么怕的。”

陈泊秋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事实上他也确实听不太清楚,断断续续地能听到一些,虽然听起来是问句,但却是不用他回答的,他们都判断好了。他知道每个人心里都会有自己的判断,他说什么都改变不了的。

他在自己满是擦伤的双手上戴上无菌手套,从药箱里拿出疫苗和注射用具,因为身上很冷,他一直在近似抽搐地发抖,但是手上的动作却很稳。

他把东西拿到陆宗停面前时却被他推翻在地:“陈泊秋,装聋作哑是吧?沉默就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这一招真是能吃遍天啊。”

陈泊秋不知所谓地摇头,蹲下去想捡摔到地上的东西,陆宗停抬腿想踢开:“带着你的东西滚出去,我不可能帮你。”

陈泊秋下意识去阻拦,陆宗停刚好就踢在他胸口,他先是抽搐了一下,随即脊背一颤一颤的,无声地呛咳起来。

“你靠过来干什么?!”陆宗停没有想到会踢中他,怒火稍熄之余,将陈泊秋左侧血糊糊的额发看得清晰了些,好像看到了掩藏在后面的伤口,简直小得离谱,他又冷笑起来。

“我找……护士来。”他艰难地起身,声音听起来很微小很模糊,像是口罩闷着,又像是喉咙里堵着什么。

“伤口都快长好了,还要血浆啊陈博士?”陆宗停讽刺地道,“要不抽自己的来输血吧。”

陈泊秋灰暗死寂的瞳仁颤了颤,像残余的烛火在风里摇曳的样子。

“好……”他轻轻应着,忽然抬起衣袖在下颌处挡了一下,然后就仓促地转身离开。

走出病房之后耳边不知道为什么,又响起了那些孩子唱的童谣,歌声越来越大,最后陆宗停和他的战友们也在唱一样的童谣。

他们离他很远,可是每个字、每个音符都在他身边,冷笑着仇恨地凝视着他。

病房里,有护士进来说按陈博士吩咐给陆上校注射疫苗,平静下来之后陆宗停忽然回过神来,陈泊秋刚刚说的话都没凑出一个完整的句子,也没有提起任何关于血浆的事情,他好像只是想来给他打疫苗。

是心虚了吗?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过分,所以不敢提吗?

他联系血液中心,问陈泊秋要的血浆批给他了没有。

接电的像是个新来的,查单都挺费劲,边查还边念叨:“我看看,陈泊秋,50ml普通血浆的申请,已经撤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