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1 / 1)

“天灾指数目前还是稳定的,进入努比亚海域就不好说了,”沈栋说,“就希望舰目前的信号强度和范围来看,大抵是被那边的风暴困住了。海洋异种,目前都能被声呐驱逐。”

陆宗停把航海日记看完,心里大概有了数,便对林荣平道:“叔叔,您也休息会,我和沈栋去甲板上看看。”

林荣平点点头,又叮嘱道:“宗停,你刚刚说的那两项指标要加强监测,情况稍有不对,马上按泊秋的方案撤离。”

“好好好,我都知道,您别操这些心了,赶紧休息会儿。”陆宗停把林荣平按在躺椅上,示意沈栋灭灯。

林荣平无奈地被他按着,却依旧止不住地念叨:“你胳膊上的伤也得注意,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好?”

“最近老下雨,好得就慢些。”

“你小心感染,”林荣平摇了摇头,“感染发烧了,就别靠近泊秋,传给他就不好了。”

“我心里有数。”陆宗停拍拍林荣平的手背,和沈栋一起离开了舱室。

沈栋边走边复盘着撤离方案,由衷感叹道:“有时候觉得陈博士实在是个奇人。”

“嗯?”陆宗停略微停下活动手臂的动作。

“我看着江医生照顾他的时候,他总是稀里糊涂的,问他的话三句有两句答不上来,答上来也是牛头不对马嘴。江医生问他想吃什么,他说想睡会。”

陆宗停听着就心疼,忘了沈栋最开始是奔着夸陈泊秋而来的,立刻争辩道:“那他怀孕了就是不舒服,就是不爱吃东西又想睡觉,有什么问题?你怎么跟一个孕夫计较这些。”

沈栋眨巴眨巴眼:“我不是计较。我的意思是,他明明看着昏昏沉沉的,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头脑又清晰缜密得很,这撤离方案已经详尽到了我们在破碎荒野上安营扎寨个把月都没问题的地步了,我想补充都无从下手。”

“沈队长这是受打击了,话都多了,”陆宗停打趣完沈栋,又郁郁叹了口气,“他就是耗心耗力做这些事情,静下来的时候身体才会难受,才显得昏昏沉沉。”

沈栋继续道:“我原本以为他方案做得好,是因为私底下花费大量时间慢慢琢磨。但那天我们开会的时候,他一条一条驳斥异议解释细节,虽然说话有些慢,反应却是很快的,完全不像……”

陆宗停听得正起劲,追问道:“不像什么啊?”

沈栋没想到陆宗停心里这么没数,只能老实巴交地道:“完全不像跟你说话的时候,感觉多说一个字都要把他累晕过去。”

“……”陆宗停蔫得像个霜打了的茄子。

“你之前到处和人说陈博士只会种花,太不合适了,上校,”沈栋责怪地道,“他明明有很多擅长的事情,而且能做得很好,为什么要那么说他?”

陆宗停没想到沈栋在这里等着自己,认命地闭了闭眼,道:“那时候我眼瞎心盲。”

“你只是小孩子气,”沈栋一针见血,“这很不好。”

陆宗停头都抬不起来:“对不起。”

“不过总体而言,博士最近的状态好了不少,上校的脸也没那么垮了。”沈栋表情轻松地道。

“我……我脸垮?”陆宗停指了指自己,满脸不敢置信,“我脸垮不垮的,你也没怕过啊?”

“我是无所谓,其他人可不一定,”沈栋笑了笑,“上校眉飞色舞的,手底下人没了压迫感,干活都松快自在许多。”

“唔……”陆宗停仔细想了想,“好像是。”

“上校,家和万事兴。”沈栋总结着,先一步上了甲板询问船员工作情况。

“女朋友没一个,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陆宗停在后面小声嘀咕着,慢吞吞跟上,在旁边听了一会,觉得没什么问题,就走到护栏边上吹海风。

没多久沈栋就跟了过来,斟酌着道:“上校,最近这些天,我总觉得上将很想见陈博士。”

“我知道,但没办法,”陆宗停背靠着护栏,低声叹了口气,“我的问题。”

“这个心结早晚得打开吧……上校,当年的事情,你有什么头绪吗?”

“脖环,”陆宗停沉声道,“那个脖环,应该不是一个独立的脖环。”

“怎么说?”

“我一直都觉得,它是个刑具,既然是刑具,就得有人来操控。既然做成脖环这种制式,那开关大概率不会在脖环本体上,得有一个独立的器具来操控它,而且那个器具的信号范围应该不算小。”陆宗停垂在身侧的手慢慢紧握成拳,目光阴冷却又没有说下去。

他看似答非所问,沈栋却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当时是有人在看不见的地方,操控着脖环发动,逼着陈博士朝林少将开了枪?”

“差不多这个意思,但我觉得不是那时候发动的,应该更早,”陆宗停声音嘶哑,“脖环没有发动的时候,泊秋都很痛苦,操控脖环的人怎么保证他在受刑状态下,能一枪打中我哥,而不会失手打中我,或者其他无辜的人?”

“可用刑真的能让陈博士在枪决林少将这件事情上屈服吗?”

“当然不能,走到枪决那一步的时候,他应该已经走投无路,用不用刑已经没意义了,”陆宗停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我想,应该是在一切都还有余地的时候,用刑的人就已经把他的后路断送了。”

沈栋听得皱起眉头:“谁会做到这种地步?”

陆宗停转过身看着波涛汹涌的大海,血色淡漠的嘴唇抿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没有回答。

海上难得风平浪静的时候,江子车会带着陈泊秋出来透透气,从他的舱室走到陆宗停经常值班的总舵室刚好绕船半圈,然后他就会坐在外面的长椅上,陆宗停忙完了就和他再绕半圈走回去。

这半圈也是陆宗停撒了半天泼换来的。

每回陆宗停忙得头昏眼花地从舱室里出来,脑海里还没有完全清理掉那些报告和云图,眼睛却已经看到陈泊秋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等他,他总会有种恍若隔世的虚幻之感。

明明还有很多大山没有翻过,鸿沟没有越过,但陆宗停梦里那个暖色调的未来好像就已经成真了。

陈泊秋畏寒,总是裹着厚重的大衣,兜帽掩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些细碎的额发和苍白的下颌。因为是坐姿,他的肚子会很明显,圆鼓鼓凸起的一团,看起来很脆弱又很可爱。

陆宗停总忍不住盯着他的肚子看,他如果醒着,会局促地低下头,勉强撑着身体坐直,将大衣拢了又拢,想把肚子藏起来一点儿,但大多是无济于事的,陆宗停靠近他的时候,他的耳根已经又热又粉。

“我就看看萝卜,你怎么害羞啦?”陆宗停逗他。

陈泊秋不知道这叫调戏,也不知道自己耳根热是因为难为情,他只会默默记下陆宗停的话,第二次陆宗停再用类似的方法逗他,他就木愣又认真地从兜里翻出来一张相纸,说这是今天的造影看到的小萝卜。

他的手指很瘦,手腕伤痕累累,被冷风一吹就轻轻发抖,却近乎虔诚地捧着那张相纸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