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1)

宁儿咬咬唇,放下杯子,去开门。

门打开,邵稹立在门外,看着她。

“可入内么?”他问。

宁儿点点头,站到一旁,让他进去。

屋子挺宽敞,帐子隔开内室,外室有坐榻案席,还有一张漂亮的三面大屏风,上面绘着山水飞鸟……当然,邵稹不是来看屏风的。他站了一会,转身,宁儿就站在两步外,莹润的眼睛望着他。

邵稹忽而有些不自在,轻咳两声,用看起来最自在的姿势在席上坐下来。

“宁儿,”他说,“我有话与你说。”

“嗯。”宁儿料到是这样,也在他对面坐下来。虽然心在不安分地跳,也还是怯,但她觉得谈一谈或许最好。

从何说起呢?邵稹想了想,道:“方才那位萧云卿,是我故人。我十七岁时,在洛阳遇到了他和五公子。”

宁儿看着他,没有插话。

“他们都是长风堂的人。长风堂的堂主姓郭,云卿与五公子都叫他义兄,其余首领以入堂先后排序,云卿是三郎,五公子是五郎。我那时年少意气,因为一碗酒与云卿斗殴,被郭堂主看到,便将我招揽进去。那是长风堂还只是在洛阳有威名,我功夫出色,没多久便做出些大事,堂主赏识于我,便想收我做六郎。可是,长风堂的四郎王廷,与五公子交情最好。他是个心胸狭隘之人,手段狠戾,与我有些过节。有一日,我二人都喝了酒,他来挑衅,我忍无可忍,便将他杀了。他毕竟是长风堂的四郎,我酒醒之后,唯恐堂主追罚,便连夜逃走。剑南山高林密,是藏身绝佳之所,我便在剑南落了草。”

“嗯。”宁儿轻轻应一声,她瞥瞥邵稹,“那你十七岁之前,是怎么过的?”

14.春光

“我十二岁去了长安,前阵子同你说过,我族叔家里不喜欢我。”邵稹道:“十三岁时,我不想再待下去,借口回剑南祭祀祖父,出走了。我在各地流浪,凭着武艺过活,有时给人做侍从,有时……”他停了停,并不遮掩,“有时给妓馆做护院。”

到底是说出来了。宁儿看着漆案上的一只杯子,小声道:“为何要去妓馆当护院?”

邵稹挠挠头:“当护院给的钱多,我那时年少,从长安出来时,身上并无多少盘缠。妓馆各地都有,护院的差使比别处好找,我的功夫也不赖……”他瞥瞥宁儿,只见她的脸已经泛起了红晕,没说下去。

“知晓了。”好一会,宁儿说,仍然看着案台。

“不是,宁儿……”邵稹知道她大概没听明白,急道,“我那时才十几岁,十几岁你知道么?比你还小。”

宁儿不解地看着他,点头:“知道。”

“我是说,”邵稹耳根发起热来,“我确实认得许多风尘中人,那都是从前做护院认得的。杨四家的那些娘子,都是如此。我当年年少,她们都拿我当弟弟看,且那些娘子都是有身价的,我又一心游历天下,哪里敢招惹……”邵稹觉得越说越乱,深吸口气,道,“你知晓我祖父为人,他家训严厉,从不许家人踏足风尘之地。我去做护院,也是钱财匮乏无奈所致,逾越先人教导之事,我做不出来。”

这话里的意思,傻瓜都听得出来。

宁儿的脸也红到了耳朵根。心跳得厉害,半晌,她小声道:“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你不是我表妹么。”邵稹眨眼笑笑,忍不住嘴坏,“你若是觉得我是恶人,不要我了怎么办。”

宁儿注视着他,心里道:“我不会不要你的。”

可她说不出来,好一会,弯弯唇角:“你不是恶人。”

邵稹看着她,那双眼睛清澈如泉水,温柔的灯光下,面颊带着淡淡的粉色, 红润,像带露的的 ……

他盯着,忽然觉得自己像那虎视眈眈的大黄蜂,生硬地移开目光。

“明白了么?”他问。

“明白了。”宁儿说。

“那我走了,你早些歇息。”邵稹说着,站起身来,掉头走了出去。

宁儿张张嘴,声音还没出来,他的身影已经迅速消失在门外,门紧紧关上。

明白什么呀……

宁儿红着脸,明白你是柳下惠么……

夜风吹来,邵稹深吸口气,正要转身,却发现廊下坐着一人。

萧云卿手里拿着一壶酒,向他举了举:“饮些?”

邵稹一笑,走过去。

屋顶上,风凉爽不羁。萧云卿躺着望天,喝一口酒,觉得星河的光辉愈加醉人。

“竖子,一走就这么久,我饮酒都找不到人。”他打个嗝。

“嗯?”邵稹也躺着,喝一口,“你们长风堂三头六臂,我怕了还不能躲?”

“你才不是怕。”萧云卿道,“你是不想待。那时义兄病重、二郎去世,堂中剩我和四郎五郎。你知道没了四郎,我与五郎必定争斗,怕自保不得,早早溜了。”

邵稹哂然:“你倒是明白。”

“是你明白。”萧云卿望着天空,叹一口气,“我与五郎,如今果然争得要死。”

“长风堂未散,你们一家人。”

“如今跟散了也无甚区别。”萧云卿冷道,停了停,却看向邵稹,语气一转,“你呢?童子郎,何时与你那美人成事?”

“表妹。”邵稹纠正。

“得了吧,我母亲就是我父亲表妹。别说你对她无意,你看她那眼神,跟看一万两黄金似的。”

一棵流星划过天气,邵稹盯着它消失,没有说话。

萧云卿拔起一根瓦缝里的草,扔过去:“装哑么?”

“我不敢。”只听邵稹淡淡道。

萧云卿愣了愣,嗤笑:“这世间有你不敢的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