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牙掉了。
段翎:“……”
低头,林听正无辜惊恐地望着他的眼睛。
段翎从牙缝里挤出话:“十一了,牙还没掉完?”
林听搅搅手指,颤声提醒:“男,男女大防啊,三,三哥……”
段翎愤恨地弹了一下她的脑袋,林听配合地捂着额头被弹倒在地。
林听还是被送走了,段翎动作很快,晌午放出去消息,下午便选好人家了一对老弱无子的夫妇,丈夫叫徐大郎,妻子唤姚金娣
两口子是老实本分人,都略识得些字,人也讲理,前些年逃荒来逐城的,因为过于老实本分常常受欺凌。
段翎觉得这样的人家刚刚好,不说富贵,但也温馨和睦,有他看护,日子安稳。
两口子老年得女,又变相得到了段翎的保护,赶忙千恩万谢,保证一定好好对待林听,然后欢天喜地把人牵走了。
确实如段翎打探的那般,徐姚两口子是实诚老实人,但过于老实了,因为段翎托付的缘故,林听虽名义上是他们的女儿,实际上他们恨不得跪着,把人当祖宗一样侍奉。
林听刚进家门,想到自己一波三折的人生,又被段翎赶出来了,止不住掉眼泪,两个人以为自己做得不好,便诚惶诚恐,脸色煞白地向她磕头。
两个长辈向自己磕头,林听哪儿能承受,她不知道怎么办好,就跪下,和他们两口子对着磕头,见此,那老两口磕头更猛烈了。
还是林听先受不住,又磕没两下,眼睛一闭,人就直挺挺栽倒下去。
两口子更慌了,又是找大夫又是抓药的。
大夫说她身上症结不少,多是心上来的,气机郁滞,情志不畅;肝火上逆,头痛眼赤;火邪内盛,毒邪外发,又加之降温受风寒,病情来势汹汹,但机体孱弱,血液亏损,不能轻易下药,还是舒心为上。
姚金娣给林听擦拭身体,林听躺在床上断断续续咳嗽,眼睛通红,迷迷糊糊哭着跟她说:“阿婆,身上疼。”
姚金娣心疼得直掉眼泪,林听又哭诉:“阿婆,奴奴夫家赶奴出来了,奴奴要被毒死了。”她还想着吃毒草那事儿。
虽不是亲生骨肉,但她瘦瘦巴巴被虐待的可怜模样,一哭,对方心肉都跟被剜下来一样,姚金娣痛哭着跑去找丈夫:“郎君,求求段大人,把人接回去吧,我可怜的孩子。”
徐大郎坐在屋外的台阶上,听到里面孩子的哭声,幽幽叹了几口气,扇着面前的药炉道:“那我去求求他,听娘到底是跟咱家没缘分。”
林听未出现过还好,她这一走,便显得院子里空荡荡少些什么了,段翎只得把这种感觉归咎于林听把院子里的草都吃了,才显得空旷,改日长起来便好了。
他去厨房里拿碗打水喝,瞧着那碗都被擦洗干净,灶台焕然一新,地面也一尘不染,不由得失神。
她果然都收拾干净了,三天没吃饭,瘦成那个样子,竟然还有力气收拾屋子,像个受气包似的,那两口子原本就老实,由他们带着,怕不是更会绵软好欺?
他还在琢磨领养人是否找得合适,“咚咚咚……”细微的敲门声唤回他的思绪。
他将碗放下,慢吞吞地去开门,徐大郎顶着一头热汗,左脚倒右脚,搓着手,一副谨小慎微又有难言之隐的表情。
待陶朱出去,林听又坐回窗台前,眼神不受控制地往院门方向飘去,手百无聊赖地敲着窗沿。
雨声有点催眠,她躺在窗台前的罗汉榻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间,林听感觉有人将自己抱起来,努力地想睁开困得沉重的眼皮,却在闻到沉香气息的时候,不自觉地抓住抱住他的手臂,动鼻子嗅闻起来。
闻着到一半,林听被放下了,那股沉香似要离她而去。
林听抬手拉住那只手。
段翎正想给林听脱鞋,被拉住手后回到床榻上。他回府之前沐浴过,衣衫也换了,一身血腥味尽数消失,剩下好闻的沉香。
她反过来抱住段翎,脑袋无意识地蹭了蹭他清瘦的胸膛,双手环着他腰腹:“段翎……”
第 74 章 第 74 章
段翎眼睫微动。
林听没醒,喊完这一声后,难得安分地躺在他怀里睡。
他没推开,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不放,垂眸看了林听良久,心中有不明的情绪积攒着,渐渐堆积如山,抬手抚过她不施粉黛的脸。
段翎身体温度高,手指的温度也高,在微凉的雨夜抚过来,很暖和,林听抬了抬头,也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触感如玉。
房外雨声淅淅沥沥的,房内数支烛火轻晃,光映照着四周,榻上落下两道依偎着的身影。
林听在更衣房换了学院统一的衣衫,铭牌别在胸前,鸭蛋青色绢白边配色的交领,下身是同色的百褶襦裙,腰垂丝绦,清爽干净,领口和袖口绣着云朵图案,女学生还有同色的发带。
先生带着她进入内院,穿过抄手游廊左转,绕过假山后,便是青苗乙班的授课处,还未靠近,便听见里头吵吵嚷嚷的,先生却似习惯了似的,面色平和地引着林听入内。
中间有个被团团包围的女郎停了笑,眸光锐利地上下打量她,小小年纪就已经十分有气势。
“同学们静一静,这是咱们乙班的新同学,林听,大家认识一下,今后定要守望相助,友爱互亲。”
林听僵硬地向大家作揖问好,先生指指中间的位置:“去吧,坐在中间。”正是方才那个女郎身旁的位置。
青苗乙班的学生年纪都不大,在十岁左右,林听虽十二岁,却因为长期饮食匮乏身量不高,混在这些小豆丁中甚至也不算高。
“你好,我是林听,听圆的听。”林听将自己的书袋放下,拘谨地冲着女郎点点头,放出一个对着井水演练无数遍的微笑。
“李宝音。”女郎只上下扫她一眼,报出自己名号,语气并不友善。
“请问是哪个宝,哪个音呢?”
李宝音愈不耐烦:“掌中珍宝的宝,佳音的音,我诞生时的啼哭之声于父母是至宝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