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对是首领最安静的一周,他们没见过首领这个样子,大部分人以为他只是暂时失去了兴趣,某天又会突然血腥残忍地报复某人。
齐珩靠近,看见首领只是闭着眼。
他喊了他一声:“首领?”
顾玦没有反应。他靠着窗户,然后慢慢地沐浴在冰冷没有暖意的阳光里,齐珩继续走近,才听到他自言自语:“我为什么要加入反叛军。”
首领的绝食没有进行下去,因为一直在监测首领被改造情况的人找上门来,燕寻是他们的负责人,原本应该是研究院那头,但是不知道首领和她说了什么,总之,改造之后首领的身体由她负责。
她给首领抽了血,默不作声地站起来看着他,然后匪夷所思:“你去自杀了?”
他的身体情况差得要命。
顾玦好像魂不在这里,他眼珠子慢慢地转动着,看到自己苍白的手指,才握住自己的手腕。他像一具枯骨。
燕寻才发现他手指上的戒指没了,下巴微抬:“你的命呢,你不是说那个戒指是你的命吗。”
她冷笑,刚认识的时候她不小心碰到,顾玦差点没把她人给掐没了。他竟然会弄丢。看来反叛军内部的传言不奇怪,他真的找到那个人,才什么都不在意了。
顾玦很平静,他把衣袖拉下来,声音嘶哑,没有情绪:“物归原主了。”
燕寻倏地顿住,给顾玦留下药和针剂后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他一眼,他还坐在椅子上,阳光移走了,没有照到他,他也没有去追逐阳光。
燕寻知道周括和他熟,问周括:“他被人家给甩了?”
周括看她一眼,沉默。燕寻于是又懂了,声音变化一点:“他被人家给抛弃了。”
他是个疯子么,正常,燕寻之前做医生的时候常遇到这样的事,但是一个疯子因为被抛弃了茶饭不思,还是很好笑的。
燕寻拍拍周括的肩膀,带笑:“那就他活该。”
周括终于开口:“您不怕首领死了您需要换合作对象吗?”
燕寻匪夷所思地回头:“他算什么合作对象?从我认识他起就开始自残发疯 ,动不动就寻死,哦,他还喜欢收集污染物的残骸,尤其是它们的眼睛。”
燕寻忽然顿住。
周括用一种很漠然的表情告诉她:“是您告诉他污染物只有眼睛可以分辨出区别。”
燕寻更匪夷所思了:“那我也不会凭眼睛去认人。”怕爱人变成污染物,所以把杀过的污染物眼睛都挖回来这是什么脑回路?
周括之前也不理解,但他现在理解了:“他不是在确认。”他想起首领那双斑驳着色彩,直勾勾地盯着黎莘夫人的眼睛。
“他是想变得和她一样。”周括淡笑,眼神很苦涩:“您不是一直很想知道首领为什么之前会接受那种惨无人道的改造吗?我现在可以告诉您,说服他的不是异能变强大这句话,是被改造后你的身体会和污染物一样。”这句。
他不知道身体排异反应会这么痛苦,他不在乎这些痛苦,他研究那些怪物的眼睛,怕里面出现一双他很熟悉的玲珑剔透的,但是又暗自期待着。
他渴望世界上不止她一个这样的人,他渴望她活着,可以和他一起出生入死,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他怎么知道是自己主动提出分开。
周括低下头:“黎莘小姐已经是怪物,但她不需要首领了,谢衍止快了一步。”
燕寻说不出话来,但她还是故作轻松地耸肩:“没有人会接受一个疯子的。”
周括别开视线,他在这个角度并看不到首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眼前还是浮现出一个坐在黑暗里的身影,其实他并不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去接受,因为黎莘小姐死的第二天他就疯了。
对,他现在喊黎莘小姐。
这次也许他会疯得更快。
周括:“他不知道她会回来。就算他那个时候知道十年后她会回来,又怎么样呢。”那种愧疚和心痛足够把他逼疯。
顾玦在椅子上,他很想去看那些照片,但是最后只是捂住眼睛头向后靠,他拼尽全力把自己的思绪往黑暗里沉下去,这样他和本体都不用再思考他们谁对谁错,接下来怎么样的问题。
他和本体都很清楚他还活在这里是因为本体暂时还舍不得他。但是顾玦作为这一部分并不想孤立地存在。
周括进来了,顾玦对他笑,很淡的,完全一个正常人的模样:“你说得对。她怎么舍得逼疯我。”
他去拿桌上那把枪,指着自己,周括反应了两三秒才向前想要抢过来,顾玦只是漠然地盯着他。这样的首领让周括觉得很像一个空洞的躯壳。
周括嗓音嘶哑艰难地开口说话:“您只要装作原来顾玦的模样,夫人会原谅您,她原来那么喜欢您。”
顾玦的墨绿色瞳孔没有焦距,他好像没听到,只是默不作声地望着他,周括知道首领这并不是威胁。他真的对自己下过狠手很多次,很多次燕寻都觉得他救不回来。
可是他却从地狱里爬回来。现在这个恶鬼脱掉了那枚束缚他人类身份的戒指,他真的想回地狱里去了,大概觉得地狱里还有一个记得他的黎莘。
过了片刻顾玦好像真在想这个办法,低头一瞬,但是他说:“没用的。”他弯唇,没有笑意:“我在她面前装得那么好,我都看着谢衍止和她吵架。”
他的手指抚摸着枪支,像在失神:“她怎么就是一眼就感觉出来了。她不愿意宽容我哪怕一点点。”
顾玦又蹙眉,心痛难忍似的,哑声不解地疑问:“她还要逼着我说,我再也不去看她?如果她说了,我会不答应吗?为什么她要我说这话,为什么她要我做这个承诺。”
他痛得直喘气,最后低笑:“因为她知道我做得出来,因为她知道我不会骗她,我不会违背她的话,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顾玦空洞而茫然地低语:“我什么选择权都没有,我不让她去看谢衍止,我要陪她一起去,她也不肯”
“首领!”周括冲上去把枪抢下来扔在地上,扔得远远的,阻止他:“不要再想了。”
顾玦垂着眸。他还是那样说:“如果她当年选了谢衍止我就不会这样发疯了。”
他抬起头,周括看到他一双鲜红的没有神采的眼睛,好像被挖空了的红宝石,他弯唇:“那样我什么都没有,怎么会这样贪心。”
但周括还没有说话,他又忽然用力地捂住眼睛,咬紧牙关,好像因为要用力控制自己不去想,而做不到,只能选择用异能割伤自己。
那些风刃环绕着他,像这些年痛苦的具象化。
顾玦声音疲惫沙哑:“不要和我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