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娟回到了家里,心中五味杂陈,她缓缓拉开抽屉,看着冯婶之前在协和以及社区医院所留下的病历和缴费清单,这些纸张仿佛有千斤重。
这些病历清单,冯娟原本是想在冯婶去世的时候,跟着她随身用品一块烧掉的,以此告别这段过往。是云乔看出来冯婶老家的亲戚不是省油的灯,担心将来会出问题,劝她留一手,才让这些资料留存了下来。没想到,如今真成了她证明自己的关键证据。
冯娟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病历,眼中满是哀伤。曾经,冯婶在病榻上痛苦挣扎的模样,此刻又如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中浮现。
她重重叹了口气,压抑着内心的情绪,打开衣柜,换了身严肃的衣裳,随后提着公文包下楼。
家里的保姆江婶见冯娟换了身衣服要出门,神色关切,忍不住追上来,问道:“冯姐,这马上就要到中午了,您这个时候还要出门呀?”
冯娟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声音低沉:“嗯,出去处理点麻烦事。”
“那您中午还回来吃饭吗?”江婶又追问。
能不能回来吃饭……
冯娟的眉头紧紧皱起,想到冯婶弟媳母子俩难缠的模样,心里一阵烦闷,无奈说道:“我中午不一定能赶得回来,你们在家自己弄点吃的就行,不用做我的了。”
等冯娟提着公文包,走出干部大院时,心中积压的烦躁愈发浓烈。
冯婶弟媳母子俩站在干部大院门口,早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冯婶的弟媳冯林氏,翻着一双刻薄的吊梢眼,狠狠白了冯娟一眼,语气尖锐得像刀子:“拿的什么东西,能用得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不敢出来了呢?!”
冯娟心中怒火“噌”地一下就蹿了起来起,但她强忍着,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们一眼,冷冷说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有什么话,去了公安局,当着公安的面再说吧。”
说完,她转身大步朝着公安局的方向走去,心中暗暗想着,一定要让这母子俩搞清楚,这里是京城,不是农村那种谁声音大,谁会撒泼耍赖谁就讲理的地方。
竟然讹钱讹到她头上来了。
冯娟的态度强硬,对方的心里反而泛起了嘀咕,不敢再轻视她,反而开始忌惮她起来。
“不就是命好嫁了个大官,神气什么呀!”母子俩在她背后嘟嘟囔囔,酸话不断。
冯娟听在耳里,只觉得可笑又可气,脚步却丝毫没有停下。
几人前后脚到了公安局,母子俩像找到了靠山,火急火燎地去找之前报案的公安。
公安看了一眼两人,又将目光投向站在他们身后的冯娟。
冯娟神色平静,可双手却不自觉地攥紧了公文包,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一辈子遵纪守法,从来没进过公安局,所以一时间有点紧张。但她转念一想,自己又没犯错,自己是有理的,只是来配合调查而已。没什么可紧张的,心情便平静一下。
她挺直了脊背,主动且友善的朝着公安微微颔首,以示尊重。
公安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几人一圈,心里大概有了底,点头说道:“我这边马上忙完。你们先去二号调解室等我,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就过去。”
母子俩刚想问二号调解室在哪儿,就看见公安朝着不远处的女公安招了招手:“小李,你过来,帮我把人带去二号调解室那边。”
“好的。”小李应了一声,很快走过来带他们前往调解室,“跟我来吧。”
二号调解室的房间面积不大,里面只有一个长桌子,长桌的两边各放了几把椅子。
小李推开调解室的门,让她们找个地方随便坐。
冯娟客气的朝她道了声谢,便提着公文包,坐在了长桌右边最中间的位置。
冯婶弟媳母子俩对视一眼,带着挑衅的意味,坐在了冯娟的对面。
基层公安局很忙碌,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情,小李把他们送到调解室之后很快就离开了,之前的公安也很久没过来。
冯娟他们一直在调解室里等了快半个钟头,办案的公安才姗姗来迟。
他一手端着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搪瓷茶杯,另一只手拿了个笔记本,记录了母子俩当时来报案时的说辞。
他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扯了把椅子坐在双方的中间,随后便打开笔记本,看了眼上面记录的名字,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报案人冯林氏,冯勇是吧?”
“是,是俺们。”母子俩连忙点头。
公安瞥了两人一眼,又看向冯娟:“你是被控告人,冯娟?”
冯娟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声音平稳:“对,公安同志,我是冯娟。”
公安点点头,看向冯勇和冯林氏:“你们俩控告冯娟,侵占家里去世保姆留下的遗产?”
“对对对,是这样。”母子俩连连点头,脸上写满了笃定,“俺们就是要告冯娟侵占俺姐姐/俺大姑留下的钱。”
公安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们有没有什么证据呢?能够证明,是这位冯娟同志,侵占了你们亲属的遗产?”
“这……”冯林氏和冯勇母子俩对视一眼,眼神中闪过慌乱。
冯林氏强装镇定,脸上堆起虚假的笑容,对公安说道:“公安同志,你听俺说,俺大姐从五十年代就去了她们家当保姆,给她们家干了二三十年,临了,死在她们家了。俺们这些亲戚连俺姐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人活着的时候,病了,她冯娟一声不吭,等人死了才通知了俺们一声,当时,她打电话来,俺当时就在电话里问她,俺大姐去世之后,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她也说没有。但是咋可能呀,俺大姐一个月工资不少,到最后咋可能啥也没留下。所以她说俺大姐走之后没留下任何东西,俺们怎么可能相信嘞!”
“肯定是她私藏了。”
“不要你觉得,你‘觉得’这叫主观臆测。”公安敲敲桌子,神色严肃,“但是,你们现在既然来到公安局了,那凡事都得讲究证据。你既然说她私藏了你大姐的遗产,那你手里有没有什么证据?拿给我看一下。”
冯林氏和冯勇闻言面面相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在公安锐利的目光下,实在没法编瞎话,说手里有证据。
冯林氏眼珠子一转,试图耍赖:“公安同志,俺先前跟俺大姐闲聊,俺大姐说过,她在冯娟家里当保姆,冯娟一个月给她开二十块钱的工钱。她一个当保姆的,吃住都在主家,根本花不了自己什么钱,她又节俭,这钱一月月的不都存下来了嘛。一年下来,少说也能存个一百多块,现在人死了,这钱肯定没花完,还有呀。”
冯林氏农村妇女没有见识,说话也颠三倒四毫无逻辑,公安听的头大,忍不住又敲了敲桌子,再次提醒:“冯林氏,不要总是主观臆测,你得拿出证据。公安办案要看证据。”
“证据俺没有。”冯林氏像泄了气的皮球,蔫儿了一下。
隔了几秒,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脸上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但是公安同志,你得理解俺们。俺们大老远的,从老家来一趟京城可不容易,路上耽误了几天,等来到这儿,俺大姐的人都已经叫她给烧了,埋了。俺们寻思着能不能进家,看看俺大姐生前生活过的地方,结果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心虚,竟然连家门都不允许俺们进,你说这让俺们上哪找证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