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云南,一个内蒙,这两个地方听着可不算好。”苏琳眼中的幸灾乐祸几乎都快要溢出来了,她故意讥讽说道:“爸爸怎么也不走走关系,想办法给他们挑个好地方?”

“爸爸倒是想换。”苏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无奈二哥三哥报名报的太晚了,好地方都让人给挑走了,只剩下内蒙云南新疆没人去,想换也找不着人换。”

苏琳听到这儿,心里感觉快意极了。

当初苏康为了保住双胞胎,不让自家的两个宝贝儿子下乡,硬拖着她,将她押送上了去黄土高原的火车。

黄土高原条件特别艰苦,缺吃缺穿在那边都是小事,水资源的稀缺才是天大的 事情。

人离了水会死,而她去的那个村子,地势较高,整个村子里只有一口井,但早 好几年就已经没水了。村子里没有水,想吃水得让专门的人,去远在五里地外的山脚下的水井里去挑。

而挑回来的水还是混着泥沙的浑水,黄泥水浑浊不堪,有条件的人家用白矾净化,没条件的只能用草木灰,甚至连草木灰都不用,澄一澄让黄泥沙沉底就直接喝了。

村子里有专门的送水员,一天能供给知青点一桶水。

知青点除了她,还有六男一女,她们七个人只能共用这一桶水,要喝水,要一天三顿做饭。

小小得一桶水经不住用,他们七个人光是喝水做饭都不够,更别提洗脸刷牙洗头洗澡了。

谁都不是一去那里就能适应的,苏琳从一开始的恶心干呕宁愿渴死都不肯喝这 种水,到后来也能面不改色的仰头一饮而尽。

中间经历过的痛苦,简直不堪回首。

而那样的苦的地方,整个沪城除了她,那年就只有三个男青年被送去,可想而知,哪个地方有多么让人闻风丧胆。

当时就连送她上车的知青办办事员,都心疼她,欲言又止的对苏康说那个地方不太适合女孩子,更别提像她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了。

她一听当然就更害怕了。

所以她哭着求着,几乎都要给苏康跪下了,只求他能放过自己一马,可苏康是怎么做的?

他心硬如铁,心狠至极,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硬拖着她的胳膊,将她拖上了火车,连鞋都拖掉了一只,以至于她是全程光着一只脚去的甘肃。

而苏义昌和苏义兴就站在苏康身后冷眼看着,一个字都没说。

他们哪敢说话,他们自私的很,生怕她这个大姐不下乡,就要轮到他们下乡了!

只有王春花,虽然更心疼儿子,好歹对她也留了些温情。

王春花抹了一把眼泪,隔着火车的窗户,塞给她五十块钱,说出门在外手上没有钱不行,让她留着傍身。

想起王春花,苏琳的心情复杂极了。

她对王春花又爱又恨。

恨她错换了自己的人生,如果她没有故意将她和云乔换掉,她作为叶家的独生女,原本是不用下乡的。

至于爱……平心而论,这些年王春花对她极好。

王春花觉得她有福气,觉得是她的到来挽救了她的婚事,还给她带来了一对双胞胎儿子,让她能在苏家挺直了腰板做人。所以王春花对她,不说是千娇百宠,但也是百依百顺。

她想单独住一个房间,王春花便力排众议,将原本就不宽敞的客厅硬生生的又隔出一间小房子,虽然房间很小,小到只能摆下一张床和柜子,但再小也是单独的房间,也是双胞胎羡慕的眼睛都发红的特殊待遇。

她爱俏,家里的布料就紧着她用,她一年能有两套新衣裳,双胞胎和小妹妹苏华都只能捡亲戚家孩子的旧衣裳穿。

王春花是犯了罪,心里也将亲生的儿子看的更重,但她也实实在在的对她好过,她人生的前十六年,确实是无忧无虑被王春花宠着长大的。

如果换做是叶家,她前十六年的人生绝不会过的肆意安稳。

不提早逝的父亲和改嫁的母亲,单单就是那十几年里的无数次抄家,她就受不了。

想到这儿,苏琳心情复杂,声音有些低哑的问:“小华,妈妈还好吗?”

苏华摇摇头,诚实的说道:“大姐,你别问我,我不知道。从她被公安在家里抓走,我就没见过她了,现在她人又被下放到了青海的劳改农场,几个月过去,具体什么情况,更是无从知晓。”

苏琳愣住,她难以置信看着苏华,质问道:“小华,从妈妈被抓,到下放,离开沪城,中间隔了那么久的时间,你都没去看过她吗?一次都没有?”

“没有,爸爸不让。”苏华解释道:“他让我们跟妈妈断绝关系,划清界限,不允许我们去看她,说对我们不好。”

“他说不好你们就不去了?苏华,你这个不孝女!那是你妈妈!她是你妈妈呀!”苏琳生气的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但是就是生气。

苏华奇怪的看了苏琳一眼:“我知道她是我妈妈,可她也是坏分子,爸爸不让我们去看她也是为了我们好啊。”

苏琳默了默,说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你们连面都不露一次,未免也太绝情了点。”

绝情吗?

苏华心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因为王春花对她并不好,家里兄弟姐妹四个,她是最不受宠的。

相比起不是家里亲生女儿的苏琳,苏华感觉爹不疼娘不爱的自己,才更像是抱养来的。

吃不饱穿不暖,哥哥姐姐都有零花钱,就她没有,哥哥姐姐都在家不用干活,就她要干。

她都这么听话了,可王春花还是对她动辄就是打骂。

有了妈妈这个风向标,二哥三哥有恃无恐的欺负她,爸爸也总是无视她,大姐苏琳虽然不打她不骂她,但是看向她的眼神却那么高高在上,好像她是什么可怜虫一样。

她有时候甚至觉得,家属院里的阿猫阿狗都比她活的有尊严。

苏华没有回答苏琳的问题,意味不明的弯了弯唇角,说道:“姐姐,你不用指责我。你要是想知道妈妈的近况,可以去青海劳改农场去探望她。你如果不知道农场的地址,可以发电报打电话去问爸爸,他手里有农场的地址。你如果不想花钱,或者怕爸爸不告诉你,只要不怕丢人,也可以去街道问,街道那边也留着底,办法总比困难多,没必要非要问我这个不孝的女儿。”

“……小华,我,我不是指责你的意思,我就是太着急了。”

被苏华清亮的目光盯着,苏琳有些尴尬的抿了抿嘴唇,沉默了好半天才开口说话:“我,我倒是想去,但是去青海的火车票,就是最便宜的硬座,来回走一趟少说都得三十块钱,我,我手里已经没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