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晨雾还未散尽,苏语凝已站在湖城火车站的月台上,帆布包里塞着连夜整理的采购清单。

“妈妈,你要去几天呀?”童童攥着她的衣角,小脸皱成包子。乌溜溜的眼睛里蓄着泪,却倔强地不肯哭出声。

苏语凝蹲下身,将儿子搂进怀里。童童身上还带着舒肤佳香皂的味道,混着幼儿园彩笔的蜡香气。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酸涩:“等童童学会写恐龙这两个字,妈妈就回来了。”

站台另一侧传来皮鞋敲击水泥地的脆响,顾清淮的身影穿过薄雾。深灰色风衣的腰带在身后荡出利落的弧度,金丝眼镜的链条泛着冷光。

他单手插兜停在两步开外,目光扫过苏语凝脚边鼓鼓囊囊的行李袋:“都带齐了?”

“都带齐了!”苏语凝站起身,麻花辫扫过童童的脸颊,“童童的作息表夹在语文课本……”

“第三十二页。”顾清淮截住她的话头,从风衣口袋摸出牛皮封面的便签本,“周二美术课要带水彩笔,周四有户外活动需要穿运动鞋。”

他蹲下身与童童平视,“明天放学去新华书店,买《恐龙大百科》对不对?”

童童破涕为笑:“顾叔叔最好了!”

“麻烦顾同志了。”苏语凝将童童的手交到他掌心,指尖相触的瞬间,仿佛有电流窜过。她慌忙缩回手,却见顾清淮已利落地将童童抱上肩头。

火车鸣笛声穿透薄雾,童童突然搂住顾清淮的脖子:“顾叔叔,妈妈说要给我带铁甲小宝!”

“是变形金刚。”顾清淮纠正道,余光瞥见苏语凝发红的耳尖,“还要会变形的。”

火车的鸣笛声催促着人们上车,苏语朝顾清淮挥了挥手:“顾同志,拜托你了!”

童童跟着挥了挥手:“妈妈再见!”

当深城的秋风裹着海腥味扑面而来时,已经是两天后了。

苏语凝穿梭在南方服装批发城的档口间,五彩斑斓的霓虹灯牌下,港风衬衫与喇叭牛仔裤堆成小山,摊主们操着本地方言高声叫卖。

“靓女,睇睇最新嘅蝙蝠衫啦!”烫着爆炸头的老板娘拽住她胳膊,镶满水钻的指甲在阳光下晃眼。

苏语凝指尖抚过丝滑的雪纺面料,忽然瞥见墙角模特身上的米色风衣。

挺括的剪裁,腰带在腰间系成优雅的蝴蝶结。这分明是九十年代才流行的收腰设计,此刻却突兀地出现在1984年的深城。

“这件多少?”

“八十块,深城独一份!”老板娘竖起手指,“香港明星同款哦!”

苏语凝指尖抚过挺括的毛呢面料,前世记忆翻涌。1992年湖城百货周年庆,她隔着橱窗抚摸过相似的款式,标价签上惊人的数字让她落荒而逃。

而现在,批发价只要……

第七十五章 赵明月的对峙

苏语凝摸出计算器噼噼啪啪的按响:“三十块一件,我要五十件,但腰线要改高三公分,袖口加双排扣。”

老板娘瞪圆了画着浓重眼线的眼睛:“靓女,砍价不是这样砍的,我亏本了啦!还有,改版要加钱嘅!”

“那就找能改的厂子。”苏语凝掏出定金拍在玻璃柜上,“明天中午前改好,每件加五块。”

老板娘利索的开单子:“明天中午十二点过来拿货!还有,今天得付全款哦。”

“没问题。”苏语凝看了单子上的金额没错,补足了一千七百五十块。

暮色四合时,她站在制衣厂锈迹斑斑的铁门前。车间里缝纫机“哒哒”声震得楼板发颤,老师傅举着图纸对光端详:“后腰再收两寸?小姐你学过裁缝?”

“在夜校旁听过。”苏语凝面不改色地撒谎。

前世在服装厂打工的岁月从记忆深处浮起,机油味混着布屑钻进鼻腔,真实得令人窒息。

而去到晋城的苏向党,已经在友谊商店的旋转门前,第三次“偶遇”赵明月。

他故意将购物篮里的进口奶粉罐晃得叮当响,蓝白条纹的海军衫被汗水洇出深色痕迹。

“赵同志也来买奶粉?”他扯着嗓门招呼,引得柜台后的售货员侧目,“我小妹说童童就爱喝这个外国的牌子,陆同志天天往店里送呢!”

赵明月涂着猩红指甲的手指猛地攥紧链条包:“你小妹?苏语凝?”

“可不是嘛!”苏向党压低声音,“陆同志天天往她店里跑,说要给孩子完整的家。要我说,既然准备离婚,那就该早早的断干净……”

玻璃橱窗映出赵明月扭曲的面容,她突然将奶粉罐摔进购物车,镶钻的高跟鞋“咔嗒咔嗒”踩碎了大理石地面的倒影。

当晚,赵公馆传出摔砸声。

“立刻去湖城!”赵明月将梳妆台的化妆品扫落在地,“我要让那个村妇知道,抢男人是什么下场!”

两天后的深城汽车站人潮涌动,苏语凝擦了擦额角的汗,将最后一箱服装搬上货车。四天的奔波让她眼底泛青,但摸着包里厚实的订货单,嘴角忍不住上扬。

“苏老板,这批港版风衣绝对抢手!”批发市场的陈老板叼着烟帮她捆货,“除了港城和深城,别的地方还没人穿过这种垫肩款式哩!”

“多亏陈哥照应。”苏语凝笑着递上烟,“下次来湖城,请您吃最新鲜的虾饺。”

货车启动时飘起细雨,后视镜里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成斑斓色块。

她想起童童此时应该正窝在的沙发里看电视,昭昭兴许正被苏母抱着喂米粉。

大哥这个时候还在家具店忙着,此时的快餐店也是最忙的的时候。

至于二哥,他那么聪明,肯定已经办好了她交代的事情。

等她回到湖城,已经是两天后了。天空飘着细雨,司机正帮她把货往店里搬,门口的霓虹招牌在雨幕中晕开一片暖光。

送走司机,她开始将衣服挂上展示架。玻璃橱窗被擦得锃亮,映出她略显疲惫却神采奕奕的面容。

“小妹!”董芳容撑着伞小跑进来,裤脚溅满泥点,“你昨天打电话说今天回来,我就猜你是直接来了服装店。怎么样,要不要我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