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伯点了点头,只当是雁都里哪家权贵家中有喜事,不疑有他地接过来,却又见沈玉衡拿出了另一个信封。
烫金红底,明晃晃的定亲书二字让钟伯觉得自己如在梦中。
“这个……”沈玉衡顿了顿,道,“我不好张扬,钟伯,您是看着玉衡长大的长辈,要劳烦您拿着进宫的腰牌,将这个送去辰阳宫。”
“您……您要定亲?”钟伯有些语无伦次,脑袋却还算清醒,当即想到了方才世子爷所说的喜事,懵然问,“……是您和宫里哪位的亲事?请王爷和王妃来,也是为了此事?”
定亲书是送去辰阳宫的,钟伯便以为是要陛下出面来替对方做主,思来想去,符合条件的似乎也只有安宁公主。
果不其然,他见到沈玉衡点了头,眉目含笑,柔情满溢。
“嗯。”沈玉衡说,“是如此。”
听他这样说,钟伯也没有放下全部的心,靖南王府不该和皇室有关系的,但却不曾想,沈玉衡还没有说完话,说完之后,反倒是令他的心怎么也放不下去了。
“请王爷和王妃来吃我同陛下的喜酒。”沈玉衡说,“总要将他带给他们见一见,否则,萧烬怕是要一直坠坠,安不下心。”
萧烬承诺了什么都会答应他。
沈玉衡的恍然如窗间过马,很快的自己拉回了自己,扳指是他的底,事情还没有弄清,不该在这个时候翻开。
他重新对上萧烬的目光,不疾不徐问:“一个物件而已,这小炉是统一的制式,臣只是担心拿错,便随便拴了一个东西作区分。”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今日之事,不论是蒋正则,或是徐大人口中所说的靖南王府一事,都与臣有关,臣自当避嫌,故而斗胆向陛下自请禁足于家中,听候发落。”
萧烬皱了眉,似乎这回才当真生气了。
“既然如此,关齐。”萧烬说,“带沈尚书回辰阳宫,好好招待几天。”
沈玉衡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只是默默转身。
再待三天……甚至只需要两天,自己就能出宫了。
沈听澜他们还在等着他吧。
沈玉衡该觉得高兴,可大概是氛围太压抑,连带着心情也闷闷的,像是被石头压着似的喘不过气。
思绪神游天外的时候,他刚走出寝殿,却听见身后传来“啪”的一声,瓷碗乍然碎在地上的声音。
沈玉衡吓了一跳,起初还以为是萧烬耍脾气,可回头一看,却发现少年脸色惨白,掐着自己的脖颈,艰难地倒在床边。
等沈玉衡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跑到了萧烬床边,焦急拍着少年剧烈咳嗽而隆起的背。
只见萧烬猛地顿了一下,随即突然咳出一滩深红色的鲜血,刺眼的令人痛心。
第 99 章 第 99 章
99
“萧烬!”他心头猛地一紧,抓住少年的手腕想扶他起身,却发现他已经出了一手臂薄薄的汗,颤抖的幅度怎么都停不下来。
沈玉衡想冲出去喊人,刚一起身却被猛地拽住,他挣扎着回头,正对上萧烬混沌破碎的眼神。
“别走……”
血腥的气息在空气里一遍遍翻涌,他眼底的漆黑比以往都要深沉黯淡,仿佛已经被死亡的阴翳遮蔽了双瞳。
“朕无事,只是……”
屋里闷着热,沈玉衡本就宿醉的脑袋更是昏沉沉的,干脆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放外头饱蘸夜露的冷风进来对着自己狠狠吹了吹,彻底清醒过来。
沈康还未取热水回来,沈玉衡吹醒后,又轻轻将窗关上,脸上冷意很快便被屋里热气驱散,一如沈康走之前的模样。
康哥儿什么都好,就是这些事上太爱啰嗦,特别是前段时间他才刚刚病过,若是被他看到,免不了好一顿语重心长的说教。
沈玉衡也是不明白,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合该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怎么沈康就歪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正想着,沈康便推开了门,端着放好热水的铜盆回到屋里,搁在面盆架上后,招呼沈玉衡过去。
沈玉衡拿下面盆架上干净的巾帕,擦完脸又漱了口,接过沈康递来的熏好的象牙白朝服穿上,圆领,胸前褂子绣着展翅的仙鹤,拍拍平整后,给自己腰间系上金銙蹀躞带。
沈康手里已经拿好了梳子,等着他过去坐下。
沈玉衡揉了揉自己的脸,问:“如何?可看得出来昨夜醉狠了?”
“比起往日是要差些。”沈康说,“不过不打紧,外头冷,别的大人问起,爷只说是天冷冻的就行。”
官员上朝穿的衣裳是有规制的,为了面圣时得体,冬天里穿着甚至可以说是冷,只是萧烬贴心,祖宗规矩不能破,添不了衣服,便另辟蹊径,让人将太和殿弄热些,也允许他们穿狐裘大氅来,进殿前托给太监收拾好,离开时去取便是。
毕竟祖宗未说过这些做不得,言官们谏言说没有先例,也被萧烬轻描淡写搪了回去。
没有古人,他便做第一个来者。
这么几年,冬天里上朝,沈玉衡愁的从来只是要早早起床,暖被惹人流连痴迷,冷是没有冷过的。
他哪里听不出沈康还在介意昨晚他喝太多的事。
沈玉衡勾了勾唇,在铜镜面前坐下,瞧着里头当真一眼就能看出宿醉的脸唏嘘一声,说:“以往去喝酒也不见你这样,怎么康哥儿这次气性这么大?”
沈康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抿了抿唇,很快又如常地替他束发戴帽,说:“他毕竟是皇帝,若是酒后失言得了罚,您要属下如何同王爷王妃交代。”
话说得严重,不仅是沈康眼里沉沉,沈玉衡的眼神也黯淡下来,一如外头未亮开的天色。
“我倒是忘了,康哥比陛下还要大上两岁。”沈玉衡说,“如果是在荆城,沈伯伯应当早早替你看好了亲,我当向你赔不是才对。”
沈康诧异,手里的梳子差些没有拿稳,说:“您要赶我?”
“我绝无此意,康哥儿。”沈玉衡说,回头朝他笑了笑,说,“你我完好无损地回荆城,才是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