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眼如坐针毡的陶决,扯扯嘴角,继续道:“这不是妈妈忌日快到了吗,他那天说想聊聊,找我过去,结果一进门满屋子酒味。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他碰你了?”

“我把他打晕了。酒店摆件可比我那小夜灯沉得多,差点给他脑袋开瓢。”

陶决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我紧接着道:“但我脑子太乱,以为把他打死了,当时心态就开始不稳。你也知道,我心态一不稳就需要……就是那个,金属的小玩意……结果我揣着刀片刚到家,他发来一堆短信问我什么时候走的,安不安全,还以为我跟他吵架气跑了。”

陶决那口气就噎在半当中,“……他又忘了?真忘假忘?”

“谁知道呢,反正我不可能再单独见他。”

我轻描淡写地给这个细看疑点遍布的故事收尾,仿佛回到那天挤着两个人的浴缸里。

这次,一切都摇摇欲坠。

我只抽半块,赌他不敢让我抽出剩下半块。

赌他不敢试先倒塌的是积木塔,还是我。

陶然没说谎,但也没说全。

第24章 | 0024 24 被偏爱的底气与不被偏爱的恶意

我记忆里的陶决,干脆利落,想说就说,想做就做,这一点随了妈妈。

所以当我看到那副犹豫的神情出现在他脸上时,我就知道,我赌赢了。

现在轮到他支付筹码。

“所以你能回答了么?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刻意重复这个问题,体会着用舌尖反复舔舐溃疡般的,从自己对自己的恶意中诞生出的微妙愉悦。

陶决指了指自己耳后。

“这个,其实不是胎记,是烫伤。”

身体是钟意的身体,耳后自然什么都没有。但我是见过的那块深色痕迹。

他嫌弃它不好看,总会把头发留得比别人长些,以至于我隔三岔五就能听到“中学部那个搞乐队的学长又被教导主任追杀剃头”。

“妈妈怀你的时候,那个人渣有一次想对她动手。我拼了命拦他,有什么砸什么,还拿菜刀,场面挺混乱的……后来他就再也没敢在家耍狠。”

他边说边观察我反应,见我没有特别抗拒,才小心翼翼道:“妈妈可能一直觉得是我救了她,所以总想补偿我,其实她真的没有不喜欢你。”

“没有不喜欢你”的潜台词是什么呢?

你很好,只是运气太差,生得太晚,没机会被偏爱。

这算什么答案?

我早就知道了。

“刚来美国的时候,我其实有点开心,”我耷拉着眼皮笑了,“妈妈终于有一次选了我,没选你。多好啊,以后你不在,她只会选我。”

就挺傻的。

“直到那天晚上我才明白,不是的。如果给她选,她选你,她选爸爸,她选Joseph,选谁都不会选我。我唯独想不通她为什么带我来,后来知道了,因为你。”

陶决似乎想解释,只挤出一个犹犹豫豫的“我……”。

“我没怪你。但原来你一直都清楚啊?”我抬眼看他,不带情绪,“你全都清楚,我是没有被偏爱的,是不会被选择的,你把我推给妈妈的时候在期待什么呢?你当初说会连妈妈的份一起喜欢我的时候,在想什么呢?你光明磊落运筹帷幄的脑袋里是不是在想,只要没有你,肯定就轮到我了,只要你让给我,妈妈肯定会像爱你一样爱我?”

他眼里能找到一丝惊慌失措,仿佛害怕我说出下一句话。

这甚至都不是剩下的那半块积木。

“可是陶决,”我轻轻开口,毫无指责他的意思,“如果我妈妈是你妈妈就好了……如果我是你就好了。”

我学他张扬肆意,我学他特立独行,我学他嬉笑怒骂,我学他插科打诨。

可我学多少年,依旧空有为他人所不能为的雄心壮志,没有拿三十分卷子回家的胆量。

迎着我过于平静的视线,陶决的目光找不到落点,像在校区迷路的那天一样,整个人紧绷起来,又透着一股茫然。

我倚着沙发扶手,心想他这次总该说不出话了吧,却难免在沉默中重新品出些无趣。

我总是下意识地折磨他,哪怕症结并不在他那里。

……算了。

总得有个人打破沉默。毕竟之后还要跟他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提这些事,我们其实相处得挺好。

“你别难受了,我早就”

他有些呆愣地“啊”了一声。

我倏地坐直身体。

昏黄的灯光在他睫毛尖上跳跃,投下绵延的阴影。往上,是彻底舒展的眉头,往下,是自然翘起的嘴角。紧绷感一扫而空,迷茫和疑惑只存在了一个瞬息,便被同化为听之任之。

这是我的钟意。

从里到外,从身到心。

我扑过去,紧紧贴在他胸口,“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