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1 / 1)

却没想到等来等去,等来了白敬的道歉。

这个人以前也不是没有说过要他原谅,可是在李书意看来,那更像是为了逼他做手术给予的安慰和忍让。从认识白敬到现在,那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见他以这样的神情和姿态,认认真真地说,是我做错了,是我辜负你。

是以前心存奢望的时候,做梦也不会梦见的画面。想过的最好结果,也不过就是彼此形成默契,勉勉强强的,不情不愿的过完这一生。哪里会想到有一天,一向高高在上,看别人如蝼蚁的人,也能小心翼翼低下头来,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人生过往,跟他解释以前不屑一顾的问题,只是为了求得他原谅。

李书意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动容吗?怎么可能不动容。他对白敬有多无可救药只有他自己知道。跑了这么远到这里,不是像他振振有词说的那样,我看到你就心存厌烦。是因为想见才逃,是因为醒来后知道这个人居然守了自己一年,察觉到那些好不容易被压抑住的感情又开始蠢蠢欲动,怕一切都卷土重来才逃。

这么多难以释怀的心结,如果白敬不主动开口,他一辈子也不会去问,就任这些东西横亘在他们之间,永远也不会回头。可这个人好像突然知道了怎么去“对付”自己,怎么去瓦解这些隔阂,连逃避的机会也不给他了。

白敬看李书意始终沉默,更用力地握了下他的手,手心甚至因为太过紧张微微有些汗湿。

“你说的没错,没有人用枪逼我,所以从我把宁越接回去的那天开始,就没有资格跟你解释了。”他停了下,像是在思考到底该怎样才能把心底的话表达清楚,“这些话,我一直都不敢开口,怕你没有耐心听,也怕你反感,觉得我是故意给自己找借口……可是我今天看到你这样难过,又怕再不说,你还是耿耿于怀,不放过自己。”

李书意移开视线,心脏都微微抽疼了一下。是,他就是一直都耿耿于怀,不能放过自己。就是恨自己无能,恨自己卑微,恨自己走上了跟他父亲一模一样的路。他用力抽回手,淡淡道:“行,我放过自己。那如果我说,我早就死心了,不想跟你在一起了,也想尝试另一种人生,也想去爱一个让自己不那么‘辛苦’的人,你要如何呢?你能放过我吗?”

已经空了的手无意识地握紧,白敬脸上的表情怔忪了一瞬,像是无法相信真的从李书意口中听到,他要把“爱”这个一直以来给与自己的定义收回去,给别人。

“我……”他蹙眉迟疑着低语,许久也没有补完后面的话,眼神中是难得一见的无措。

李书意却在心里自嘲,为什么看着这样的白敬,他一点也没感受到痛快呢。身体里像是有两个人在拉扯,一个因为白敬的道歉动容,另一个却在明确了自己拥有左右和伤害白敬的能力后,忍不住咄咄逼人,忍不住要刺伤他。

更可笑的事,就连李书意自己,也不知道想听到的是什么回答。

他想就此打住,还没来得及开口,房门突然被“咚”一下重重撞开,靳言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个把脸都完全遮住的口袋,从后面探出脑袋来,大声道:“李叔我回来了!我给你买了好多吃的!惊不惊喜啊哈哈哈……哈…哈……”

笑脸在看到他和白敬后逐渐凝固下来。

他默默把东西放下,规规矩矩地跟白敬问了好,就打算退出去,却被李书意叫了回来。

靳言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了脚步,不知道他李叔为什么要让他当电灯泡,回头时无意中扫过李书意被包扎的手,立刻跟屁股着了火似的冲到床边,又想捧起来看又怕碰到伤口,急的抓耳挠腮地问:“这是怎么了!”

李书意随便编了个理由,说自己不小心摔的。

“怎么会不小心呢!又不是没有人照顾你!白先生说他会一直在,我才决定今天回来的!”他说话间皱起眉头,很是不高兴的样子,又不太敢责怪的太明显,偷偷摸摸瞥了白敬一眼。

李书意还没接话,白敬就站起身来,跟靳言道:“抱歉,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靳言顿时慌了,看看李书意,低下头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还没有回答李书意的问题,可是房间里的气氛显然不适合再谈下去,白敬道:“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又看向靳言叮嘱,“他的手不能碰水,你多小心一些。”

李书意没说话,靳言觉得不理人不好,点了点头。

白敬走到门口带上门时,从还未合拢的门缝里听到靳言嘟嘟嚷嚷的声音:“可是我照顾李叔两个多月了,也没有让你伤到过一根手指头啊!那……”后面的话听不见了,他愣住,站在走廊上停了很久,才抬腿往自己的房间走。

还没有到晚饭时间,回房时接到工作台的例行电话,问需不需要为他准备晚餐。

白敬实在没有胃口,挂了电话后,走到更为敞亮的阳台上坐下。

傍晚的风很温柔,不让人觉得闷热,也没有几许凉意。可他没有一点放松的样子,捏着自己的鼻梁,神情有些疲惫。然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在上衣口袋里翻找起来,低头时看到衣领口几点已经干涸成褐色的血迹,手上的动作又慢了下来。

等他从口袋里抽出手,拇指和食指间就多了个小圆环。这几天见李书意的时候多,见面前得摘下,回房后再戴上,偷偷摸摸打游击战似的。不过他也不嫌麻烦,早就已经习惯了。只有李书意昏迷的时候不用这么躲着,可那个时候,他倒宁愿床上的人能醒来抢了他的戒指扔出去。

白敬握着戒指,没急着戴,盯着指环内刻着他和李书意名字的地方出了神,无意识地用指腹摸了摸。李书意今天说的话,一句一句在他脑海里回响起来。虽然从来没有奢望过他醒来后能立刻原谅自己,可是白敬也没想过,原来他的靠近会让李书意这么痛苦。

要放弃吗。

大大方方地祝福他,如他所言两个人或许还能保持着朋友联系,闲暇时一起吃个饭,提及过去也就当是年轻不懂事的笑谈。然后等他爱上别人,对那人百般迁就纵容忍让,总是软乎乎贴着自己颈侧睡觉的李念也被抱在那人怀里白敬光是想想这个画面,心底就忍不住冒出许多暴戾又危险的念头来。

又好像被迎面泼来一盆冷水。

是啊,只是想想。他只是想想,连这个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能为了一个虚无的人影轮廓气得发疯。那李书意呢,他是亲自体会了一遍,亲自面对一个真实存在着的宁越,还要面对来自他白敬的怀疑指责,和陌生人的轻视耻笑。

要绝望到什么地步,才要从已经逝去的人那里,才要依靠着冷冰冰的墓碑,去寻求安慰呢。白敬想到过去,想到那人蜷缩着睡在雨中,被雨水冲刷得惨白的脸,用力绷紧了下颌,才勉力维持住自己的表情。

他以前是有多自大,才会以为用时间耗着李书意,就能弥补过去的错。靳言的话或许是无心,可是却成功地让他感到无地自容。他才跟李书意待在一起几天,就又让人受了伤。哪有他这么可笑的人,一边道歉认错一边无视对方的意愿自作主张。如果他连什么都不做,就能逼得李书意失控,逼得李书意崩溃,逼得对方说,你能不能放过我。那么他凭什么,要李书意原谅,让一切重新开始呢。

难道真要把人关起来,在毁了他的前半生后,再毁了他的后半生吗。

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小道上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因着房间里没开灯,光与影交错着落在白敬身上,让他看起来竟然显得有些孤独。

他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一直到楼下响起嘈杂的笑闹声,他才仿佛突然回过神来,抬起手,认真地把戒指戴到了左手的无名指上。然后又默默凝视许久,才闭上眼睛,在上面印了一个极轻的吻。

想着大概以后不能再这么说了,永远也没有资格这么说了,白敬的手指微微发颤,一开口,嘴角的笑容也没有办法遮盖住声音里的哽咽。

“我的李书意。”

第93章

本来前一天晚上,关于李书意受伤这个话题,靳言虽然心有不悦,但是也没有再继续追问。结果第二天他送李书意治疗完回来,不知道在外面听了什么,在房间里气得跳脚。

“这个白先生真的太过分了!李叔你再也不要理他了!”

他这么突然蹦出来一句话,听得李书意一头雾水,想是跟他的伤有关,便安抚道:“昨天跟你说了,是我自己摔的,跟……”

“李叔你不要再为他解释了!”靳言打断他的话,“好多人都看到了,就是他把你从轮椅上拉下来!又推了你!才害你受的伤!”

李书意:“……”

“我真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来,亏我以前还觉得他对李叔是真心的!”他越想越气,刚在沙发上坐下,又一跃而起,“李叔你刚昏迷的时候,他天天都在医院守着,有时候我推门进去,还能听到他跟你说话,害我每次都以为你醒了,白白高兴一场!傅莹小姐开始也说,他作秀两三天也就腻了,外面花花世界诱惑这么多,他待不住的。可是后来我问少爷,少爷说他不在医院的时候,就是在公司,身边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少爷天天跟着他,不会骗我的!”

李书意听得头疼,问:“……你到底是在夸他还是骂他?”

靳言一愣,忙道:“可是我说的都是真的啊!”他心虚地看李书意一眼,声音逐渐低下去,“而且我朝他发脾气,他也没有跟我计较……”

李书意觉得好笑,挑眉问:“你还敢朝他发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