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幼几乎下意识地反驳。不可能的,没有修行者会不执着于圣瞳。

可话到嘴边,她却忽然想起,《玄黄异闻录》曾记载过的事迹。

当年玄霁王横空出世,他的名字,一夜之间攀上了承天榜第一。

那是所有修行者梦寐以求的荣耀。可他,却毫不在意,甚至嗤之以鼻。

于是,他亲手震碎了承天榜,又亲手将上榜之人焚烧殆尽。

这么一想,时幼忽而觉得很合理。

玄霁王无须圣瞳,依然强大。那些平凡的修行者在他眼中,恐怕连与他同列的资格都没有,甚至不配与他出现在同一片天地。

时幼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你确实不需要,可是我很需要。我需要打开圣瞳,去做一件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玄霁王目光冷冷落下:“你做不到。”

时幼喉头有些发紧。

他是对的。

因为云倾散人,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云倾散人告诉过她,她是残缺的,是块缺了一角的璞玉。圣瞳不开,并不是她的问题,而是她的记忆中缺失了太多的东西。若有一日,她能找回丢失的记忆,凭她的天资,时幼能轻松成为世间最优秀的念修者。

时幼抬起头,眸中带着与夜色格格不入的明亮。

“你说得没错,我做不到,现在做不到,也许以后也做不到。可就算所有人都说我不行,这也不妨碍我去试。”

“这件事对我来说,也许很难。也许需要很久,也许需要一辈子。可我……确实没有那么多时间。”

时幼指尖轻轻收紧,复又松开:“我的阴阳眼,只能勉强助我前行。打不开圣瞳,阴阳眼始终只是烛火,而我要的,是焚尽一切的烈焰。”

“我不怕失败,也不怕死,我只怕那件必须完成的事,会永远消失在时光里,而我无力去追。在到达尽头之前,我必须走得更远。”

“所以,玄霁王,强大如你,一定知道方法,让我单凭这双阴阳眼,也能暂时超越极限。我请求你,帮助我……让我走出一条属于我的路吧。”

这番话,时幼昨夜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之前同千风提起想见玄霁王,便是为了这一刻。

她不能失败。

她也不会失败。

玄霁王救了她,这是事实。甚至,他还展现了一丝意外的温柔,可时幼内心很清楚,玄霁王不是善人,他从来不施恩,这个人所有的慷慨,都有代价。

时幼不敢深想,他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何物。可他若开口要,她便只能给。

哪怕给不起,也必须给。

无论这代价是灵魂、是自由,还是她早已支离破碎的心,她都得给得起。

她要给时奕一个交代。

夜风从殿门间灌入,黑金交织的衣袍自草地上轻轻拂过,玄霁王迈开脚步,走向她,在她面前站定,长长的影子投在时幼的身前,似是要将她困在这片夜色里。

玄霁王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停驻在她身上,像在俯瞰一片尚未升起的晨雾。

那双眼里,正藏着某些时幼看不懂的东西,但她知道,那不是怜悯,亦不是温情。

这一瞬,时幼感到他很陌生,却又极其熟悉。她甚至开始怀疑,她曾邂逅过这双漂亮的眼睛,或许是在某个前世,又或是在某场无法醒来的梦里。

玄霁王俯下身,长发垂落,无意间遮住了半边容颜。

“可以,但有个条件。”

“待你执念落定,所求得偿,这双眼睛,本王要了。”

风似乎停了。

时幼抬头看向玄霁王,目光里闪过片刻的错愕,随后低下头,想把情绪藏在他的影子里。

忽然,她抬起头,眼中带着笑意。

“这双阴阳眼,若不能为我打开一条路,留着它,也没有任何意义。你若想要,我会给你,绝不后悔。”

玄霁王仔细地看着她的神情,似在衡量她的决心。

片刻后,他伸出戴着暗金指套的食指,停在时幼的额心前。

“人心诡谲,你们人类的承诺,不过是世间最廉价的东西。”

“鬼道无情,却有契约可凭。既然你愿赌,本王便成全你。”

话音落下,玄霁王指尖轻轻一点。

这一触如冰,却瞬间唤起滔天的热意。

灼热自额心汹涌而下,迅速汇聚到左手,时幼能清晰感觉到手背上,有某种东西正在浮现。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无名指第二关节处,那颗伴随她十八年的红痣,突然像是苏醒了一般,迸发出刺目的光。

从那颗痣起,一道细细的纹路蜿蜒而下,它绕过指节,缓缓向手背中央延伸。

当纹路停下时,一朵昙花,在她的手背中央悄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