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通音塔。
在这世间,除鬼域之?外的每一座城池,无论大小,无论繁华抑或荒凉,只要有人居住,就?必定有一座通音塔,伫立在其中心。
因此,没有人会不认得通音塔。
通音塔是城邦与城邦间的枢纽,承载的不仅是声?音,更是权利与秩序。每一口钟皆相连,只要站在任意一座塔前,向塔顶的钟传出一句话,那声?音便?会跨越千里,穿越山河,传向这世间的每一座通音塔。
璃自然也看见了那座塔。
她没有问时幼为什么?,也没有问时幼想要做什么?。
因为,无论时幼要做什么?,只要她做了,自己都会坚定守在她身后,不问理由,也不需理由。
疾风裹挟着雨点?拍打在脸上,早已对疼痛麻木的璃,并不觉得痛。她只觉得心脏跳得很快,扑通、扑通,似乎要撞破胸膛。
这不是恐惧,也不是焦虑,这是一种激动,一份让她浑身战栗的激动,亦是意识到,自己正处于?命运洪流中心的狂喜。
这一切,足以让璃兴奋到发抖。原来,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啊。
璃深吸一口云层上方的空气?,往下?看去,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一切,仰头望着天空。
护卫丢下?手?中的长枪,驻足仰望;小贩站在摊位旁,惊疑不定;孩子们奔跑着,用手?指向天空。这些人在议论,在猜测,只为看清那两?道在天穹间飞驰的影子。
但这些目光、声?音、疑问、震撼,时幼却全然不知。
时幼只想快些抵达通音塔。
她怕慢了,怕自己若多犹豫一瞬,胸腔里那股怒火便?会冷却,不足以支撑她完成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还?好,黑色的塔身越来越近,七百二十层檐角在云中逐渐展露,时幼已经能清晰地看到,每一层檐角之?下?,那缀着的八枚水晶铃铛。
时幼脚步越来越快,水晶铃铛被气?流激荡得摇曳不已。漆黑的塔身宛若从大地拔起的孤峰,直冲云霄,几乎成了天地之?间唯一的支点?。
她知道,已经快到了。
风声?愈发尖锐,耳边似乎响起了某种低沉的颤鸣,仿佛塔顶的巨钟,正在回应她的靠近。
那钟在近处显得越发庞大,三十二道铁链从四方拉起,粗如手?臂的链节交错缠绕,将整座钟死?死?锁在这天地之?间。
铁链间,缠绕着无数金黄色的绳结,这是属于?皇室的颜色,似是在以此宣告,这钟,只属于?皇权,无人能僭越,无人能撼动。
凡人,不配鸣。
可时幼不管这些。
她没有犹豫,脚下?一沉,弓身跃起。
那一刻,时幼终于?稳稳落在了钟前。
无归的骨刺骤然松开,璃落在时幼身侧,小心站定。
时幼没有停顿,握紧手?上的无归,朝着钟上的三十二道锁链,与上面缠绕的金黄色绳结,手?腕一沉,猛然斩下?。
“铛!”
一声?低沉的钟鸣响彻天地。
铁链应声?而裂,纷纷扬扬自钟身滑落,碎裂的链节如流星坠地,砸在塔尖的玉砖上,发出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金黄色的绳结散落在风中,被气?流吹得飘散开去。
时幼抬起手?,将手?覆在钟体之?上。
掌心触碰的瞬间,一道道金光,顺着她的掌心自钟体蔓延。
金光从下?至上逐渐攀升,愈发炽烈,龙头的图案从钟体底部浮现,须眉皆张,似在嘶吼,又似低吟。光芒延展,龙身盘旋而上,龙尾缓缓收束,环绕至钟顶,最后一片鳞甲亮起时,整座钟陡然亮起。
那光芒铺天盖地,塔顶的黑色夜幕被映得一片金黄,像将日出拉入了这片黑夜,碾碎了所有寂静。
塔下?,有一群黑压压的影子,混乱地四处移动着,手?上似乎还?在挥舞什么?东西。
时幼目光微凝,仔细辨认,终于?隐约看出,那些人身上似反射着冷光。时幼猜测,那是负责守护通音塔的皇家死士,估计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顺着塔底而上,将自己捉拿。
看来,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
她没有迟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开口道:
“我?是时幼。”
“云倾散人,我?知道你在听。”
那声?音轻而冷,却被钟声?吞入,化作无尽的震荡,滚滚传向四方。
这两?句话,掠过群山,掠过城池,掠过无人之?地,穿越每一道墙壁,每一片山岭,钻入每一双耳朵里。
城池的街巷里,商贩的吆喝声?戛然而止;连绵的战场上,士兵握刀的手?微微颤抖;荒原的风雪中,旅人抬头眺望远方的金光。钟声?掠过之?处,人们纷纷停住动作,屏息倾听这陌生的声?音。
风声?停滞,钟声?低鸣,时幼的声?音,自每个人的耳畔响起:
“我?知道你以为我?死?了,也知道你觉得棋局已定,从此将天下?太平。很遗憾,你错了。我?活得好好的,远比你想象的更好。”
“你自认你是执棋之?人,可以凭借命运二字,为天下?划分善恶,亦判下?我?的生死?。”
“这是你的选择,也是你的愚蠢。今日,我?要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你信的天命错了。第二,你,也错了。”
时幼望向远方的天际,声?音平静:“去年承天榜定榜,你位列第三。”
“但今年不一样了。”
“因为我?,会成为承天榜第一。我?会让这份榜单,再也不能容得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