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风一向无波的眼睛里?,难得地露出一丝茫然?,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王,是我做错了什么?您不要我了?”
六百多年,千风早已习惯待在玄霁王身?边,无时无刻不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从未懈怠,哪怕生?死也未曾动摇。
如今王忽然?要让他?“歇一歇”……这不是变相地要赶他?走吗?
可玄霁王却道:“不,正是因为你做得太好。”
“所以,本王要赏你个假。”
其实昨夜,玄霁王曾与时幼商量过此事。
时幼当时十分惊讶,毕竟在所有人眼中,千风就是玄霁王最可靠的左膀右臂。
可玄霁王却说?,千风之所以留在这里?,不是因为千风有多喜欢鬼域,而?是因为六百年前,千风他?没得选。
可现?在,千风似乎有选择了。
有了他?真心想选的选择。
千风是玄霁王最称职的属下,却从未真正面对过自?己的人生?。他?用忠诚换来了如今的一切,却唯独没换来自?己的自?由。
玄霁王挺喜欢千风,再加上他?最近心情不错,所以,他?想还给千风这份自?由。
让千风能自?由地去找寻自?己的归处。
每个人都有归处,就像玄霁王自?认他?的的归处,也已有了答案。
时幼看着千风笑道:“你别多想,他?是真打算给你个假,并不是不要你,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都行?。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吗?”
千风不解地看着时幼。
时幼模仿千风淡淡的语气道:“千风,你并非孤身?一人,你的背后,是我们整片鬼域。”
千风眼里?难得出现?了笑意。
他?转头看向伶舟莲,伶舟莲也正看着他?。
兄弟俩对视片刻,话未出口,已尽在不言中。
玄霁王不紧不慢地添了一句:“千风,好好管教你这弟弟,把你在本王身?边学?到的东西,全都教给他?。”
“毕竟,能在这世上无法无天的,有本王一个便够了。”
时幼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老?不正经。
谁知,千风突然?拎着凌舟莲的后颈站了起来,一手按着伶舟莲的肩,双膝一弯,两人一起跪在玄霁王面前,郑重地给玄霁王磕了一个头。
那?声音很是响亮,也很清脆。
玄霁王看似毫不在意,只?是端起茶盏,抿了口茶。
手腕轻转,茶水轻晃,映出玄霁王脸上浅浅的酒窝。
……
……
时幼没想到,来妖族时,他?们是三个人,离开时,却是四个人。
千风不放心玄霁王,非要亲眼看着他?和时幼成婚才肯安心离开。而?伶舟莲全程在马车里?安静得不像话,靠着车壁,双臂抱胸,垂着眼睑,一句话也不肯说?。
伶舟莲他?又能说?些什么呢?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往死里?揍过他?。
偶尔,伶舟莲的目光也会落在玄霁王身?上,带着藏不住的不甘与嫉妒。
可伶舟莲心里?也清楚,时幼死后这二十二年,该做的,能做的,无论是付出,还是情感,他?都比不上玄霁王,所以连一丁点争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他?沉默,他?无话可说?。
回到鬼域后,千风便带着伶舟莲,开始筹备时幼与玄霁王的婚事。
千风一向严谨,这次却谨慎得有些过头,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鬼域上下忙得脚不沾地,婚礼的流程一改再改,连宴席上的每一道菜式,他?都要亲自?试过才放心。千风不曾有过爱人,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让一场婚事变得尽善尽美,但他?知道,这世上最不能出错的事,便是时幼与玄霁王的事。
在这期间,玄霁王与时幼点燃了双生?魂灯。
这盏灯,以血为引,点燃后三日之内不可熄灭。任何一方若是后悔,火焰便会自?行?熄灭。而?点灯之人需背对而?坐,三日三夜,不得交谈,不得回头。
在这期间,若有人反悔,灯火便会熄灭,魂灯也将随之作废。
这不仅是仪式,更是一场考验,考验他?们是否能坚定地携手同行?,考验他?们是否愿意将彼此的一生?交托在对方手里?。
玄霁王与时幼背对背坐下,滴血入灯。
那?可是三日三夜啊,他?们不能言语,不能回头,不能休息,不能去看对方一眼,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感受着身?后人的存在。
可三日三夜,就算再漫长,又何尝抵得过那?失去的二十二年。
时幼最初是坚定的。
尽管她与玄霁王背靠背坐着,无法交谈,也无法回头看对方,可玄霁王一直握着她的手,像是要通过这个动作,告诉她,你不是一个人。
有了这只?温热的大手,时幼觉得三天根本不算什么,只?要闭着眼等灯烧完就行?。
可当真正静下来后她才发现?,人在无所事事时,思绪会飘得极远,远到她自?己控制不了。
很快,她的脑子开始不听话了,过去那?些零散的记忆一点点冒出来,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把她的意识拉得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