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夜城站定?,冲着?时幼拱了拱手,行了个标准的武将之礼,只是少了一条手臂,让这动作显得有些不太对称:“还真是……许久未见了。”

“时姑娘,你?也知道,我曾是帝君手里的一把刀。说到这,他自己顿了下,笑意里带了点嘲弄,

“说是刀,也有点太抬举自己了,说白了,我就是帝君手下最凶的那条野狗。帝君让我咬谁,我就咬谁,给多少赏银,我办多少事。所以,如今帝君退位,之前要是有什么得罪的,你?也别往心里去。我这人?吧,说不上良善,但对你?,倒是确实?有几分欣赏。”

傅夜城忽然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我记得很清楚,你?当时已经死”

他这“死”字还没来得及说完,尉迟风游将手中的糖炒栗子,往傅夜城身上猛地?一扬:“闭嘴吧你?,什么死不死的?就不能?换个吉利的说法?乌鸦嘴,我看你?真是找揍。”

时幼哭笑不得。

这回她是真真切切感觉到,尉迟风游对她的态度,确实?和从前不一样了。看来,他们最后的那次合作,倒是让这条独龙对她生出了几分认同。

傅夜城也没生气?,只是用左手挠了挠头。

“也是,也是,毕竟你?这一……”傅夜城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忍住没把“死”这个字说出口,而是换了个说法,“天下人?都知道,你?这一走,倒真是带走了鬼域之主半条命。”

尉迟风游闻言,难得没有反驳,甚至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时幼听到“鬼域之主”四个字,心脏莫名其妙突突直跳,喉咙也紧得厉害,几乎是下意识地?试探道:“我听说,他变化很大?”

傅夜城依旧拖着?懒散的长音:“嗯,倒也没变多少。”

“也就是跟换了个人?似的。”

时幼的心猛地?一沉。

“不过,时姑娘,你?倒也不用太担心。”傅夜城打量着?时幼的神情,“你?这旧情人?啊,还是相貌堂堂,风采不减一点,甚至比从前更?让姑娘们挪不开眼。只是他的性子,变的……有点太多了些。”

时幼握紧了手指,心里翻涌着?太多话,可还没等她开口,傅夜城忽然往后看了一眼。

他们周围,乌压压的人?群越聚越多,甚至有人?竖着?耳朵听他们的对话,眼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激动,仿佛在认真倾听神明诉说尘世?往事。

傅夜城皱起眉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既然你?已归来,昔

日?你?与陛下交情匪浅,不如随我入宫,与她叙叙旧。”

时幼听着?“陛下”二字,愣了一瞬,随即才反应过来,傅夜城口中的陛下,自然是宁弃。

宁弃……

时幼心中微微一动。算来,她如今成了女帝,是否过得称心如意?她想见她,发自内心地?想见。

所以时幼没有犹豫,轻轻颔首,应下了。

尉迟风游原本是打算直接腾空化龙,驮着?时幼直飞皇宫,省得在人?群里兜兜转转,可刚要动,傅夜城便拦住了他,表示天昭皇城规矩森严,尉迟风游这一飞,要是闹得满城皆惊,他这边也不好收场。

二人?剑拔弩张,时幼觉得傅夜城说得有理?,便也跟着劝了两句。此刻街头巷尾不知多少人?在看着?她,若再闹出更?大的动静,只会让宁弃难办。

见时幼也同意,尉迟风游便也没再坚持,只是撩起衣摆,随意地?跟在后头,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一行人?上了傅夜城的马车,往天昭宫而去。

马车上,时幼问:“对了,傅守将,这佑神是怎回事?”

傅夜城懒洋洋倚着?车壁:“你?凭一人?覆灭天道,又将修行者奉为信仰的圣瞳都给抹了,修行界格局自此变了天,天道的位子空出来了,谁来填?当然是你?啊。你?不是神,那谁是神?”

时幼被这话噎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傅夜城倒是没打算让她回答,自顾自地?继续道:“不过‘佑’这个字,是后来陛下继任后特意为你?赐的。”

时幼脱口而出:“宁弃?”

傅夜城手指点着?车壁:“正是,陛下说,你?名字里的“幼”字,虽意指年幼,但你?做的事,却是在普度众生。你?庇佑了这世?间,也让所有修行者失去了桎梏,所以为你?赐了“佑”字,以怀念你?赠给这世?间的一切。”

时幼听着?,觉得心里暖暖的,同时也多了些说不清的滋味。她从没想过,她做的那些事,最终会?让世?人?以这样的方式记住她。

她正沉默着?,傅夜城又来了一句:“不过话说回来,你?现?在被尊为神,与那鬼域之主一个神,一个鬼,倒还真是挺配。”

时幼抿紧唇。

天昭宫殿宇高耸,宫墙巍峨,辉煌得让时幼觉得恍惚。一路前行,殿门层层开启,侍卫、宫女纷纷避让,行礼相送,实?在气?派至极。

很快,时幼被领入主殿。她抬眼,便看见殿前高座上,一道熟悉的身影。

宁弃。

她一身帝王朝服,眉眼间是藏不住的英气?,神色不怒自威,可当她看清时幼的那一刻,所有威仪都在顷刻间崩塌了。

宁弃僵在原地?,死死地?盯着?时幼,眼圈却一点点泛红,唇角微颤。

一瞬的沉默后,她骤然抬手,轻轻一挥。

殿内所有人?,无论是侍卫还是宫人?,没有人?敢多看一眼,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纷纷退下,无声地?关上了殿门。

时幼刚要开口,宁弃迈步上前,猛地?抱住了时幼。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宁弃的声音带着?压不住的颤抖,“这一句感谢,我终于能?有机会?说出来了。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

宁弃埋着?头,声音发闷:“你?知道的……我欠你?的,我永远都欠你?一条命。”

时幼心中泛起一丝苦涩的情绪:“这是什么话……”

毕竟时幼记得,宁弃当时的死,与她脱不了干系。不过以前的事情既然已过去,时幼也不想再提。宁弃深吸一口气?,在平复了情绪后,这才松开她,亲手将她扶到座位上坐下。

傅夜城倒是知趣,见二人?已有话要谈,直接拉着?尉迟风游退至一旁,远远地?避开了她们的交谈。

等到殿内安静下来,时幼才发现?,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

她想问宁弃这些年是如何走到今日?,想问天道覆灭后这世?间发生了什么,可当真正开口时,最先脱口而出的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