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争争落在最后,步子小心翼翼,偶尔抬眼看着这些白?玉雕像,轻声?道:“这些……这些人,都好厉害啊。”

只有时幼依旧沉默。

她垂着眸,只?看脚下的?石阶,似是已完全被自己的?心思牵制住。一步步下行的同时,思绪却早已游离出去。

云倾散人,是否凭借着某种手段,将每一步都踩在了最稳之处?又或者,真?的?只?是运气恰巧每一层月令都在他脚边等着他去拾取?

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时幼想不明白?。

棋差一招,败得彻底。

脚下石阶层层叠叠,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长线,一步步牵着她的?心事往下拽,盖过了她一贯冷静的?思绪。

这时,洛争争忽然停了下来:“前面……那个地方怎么没?有?雕像?”

黎净眉头微皱,本想嘲笑几?句,却真?的?发现了一个本应立着雕像的?地方,空空如也,连玉基都未曾立起。他惊讶道:“空的??奇了怪了,这里原本是谁的?位置?”

时幼闻声?抬头,目光落在那份空缺之上。

三百六十六级石阶,每隔九级,便矗立一尊白?玉雕像。而那一处空缺,却让整个布局显得突兀而孤寂,就像群星之中,偏偏少?了那颗最耀眼的?星。

时幼眸色微动。

她站在那空缺前,好像看见了那熟悉的?身影。

武道司不敢立他的?雕像,也不愿提他的?名字。或许,他们永远记得,仅仅是将他的?名字列在榜首,便让他将整个武道司毁于一旦。只?因他不在乎这所谓的?荣耀,更?不容许自己,被束缚在这方白?玉之中。

明明离开不过半日,心中却像隔了千山万水。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自己不在的?时候,他都会做些什么呢?他会想起她吗?还是说,她离开之后,他会过得轻松许多?

秋风从发间?穿过,时幼垂下眼帘,唇角带起一丝不自觉的?笑意。

她看着那处空缺,轻声?告知众人:“那里,本该立着玄霁王。”

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

“玄……玄霁王?”黎净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你疯了吧!别在这提那疯子的?名字,这可是天昭国的?大忌!”他像是觉得这名字晦气得很,连忙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似在试图甩开什么不祥的?东西。

洛争争侧首,微微蹙眉。而明烬沉默了片刻,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片空白?的?石座,若有?所思。

时幼目光从黎净脸上掠过,看起来有?些不悦:“连武道司,都没?胆量立他的?雕像,而你,又凭什么敢轻贱他的?名字?”

黎净像是被这句话刺了一下,神色微僵,一时竟接不上话。

可下一瞬,黎净却想起了些什么。脑中像被撕开一道口子,许多被忽略的?细节涌了出来。

他想起,时幼与伶舟莲交手之时,那个疯子一遍又一遍地,质问时幼与玄霁王之间?的?关系……黎净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时幼身上的?谜团,的?确多到让人心惊。

同?样这么想的?,还有?明烬。

月塔之中,伶舟莲对时幼冷言相试,一句句都隐含深意,像是要从时幼身上探出个答案。此时回想,他那时的?神情?、语气、甚至动作,都未必只?是随口挑衅,分明早有?定论。

她将这些片段拼凑,伶舟莲的?质问、时幼那把与众不同?的?刀、噬魂脊、还有?时幼方才的?态度……良久,明烬开口:“月塔之中急于脱困,有?些事,我没?来得及问。如今,也该问个明白?。”

“你和那位鬼域之主,究竟……是什么关系?”

时幼神情?坦然:“没?什么特别的?关系,不过是相互成全罢了。”

黎净愣住,像是被石锤砸中了脑袋。他皱起眉头,声?音拔高了几?分:“成全?等、等等,他不是五百年前,就被封印了吗?!你……你到底多大了?”

他盯着时幼的?脸看了许久,随后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快步围着时幼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你不会已经五六百岁了吧?!要不你哪来的?底气,就算不修圣瞳,也敢来争榜首?”

时幼微微皱眉,似乎有?些无奈,但还是开口:“并没?有?。而且,我与玄霁王……其实也不过才认识没?多久。”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

而明烬却站在原地,神色不显。

其实,她早就隐隐猜到了。

月塔中的?一战,她站得不远不近,刚好能听清伶舟莲的?话,亦能听清噬魂脊的?话

鬼域之主因在意时幼的?安危,特地扣下一只?噬魂脊的?眼睛,嵌在她的?刀上。

这里面,绝不只?是简单的?“交情?”二字,可以?解释得通的?。

玄霁王的?封印,怕是眼前这个人,亲手解开的?。

想到这里,明烬心中泛起一丝凉意。

这个人,靠着合欢宗早已失传的?阴阳眼,一口气凝出十枚月令,将他们从第三层直接带出……

明烬自问,她对阴阳眼的?了解,或许,比这世间?绝大多数人都要多。可时幼却用阴阳眼,完成了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明烬觉得自己应当警惕时幼。

这个人深不可测,无论实力还是城府,都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参赛者。

可偏偏,她对这样的?时幼,竟讨厌不起来。

尽管时幼,是自己必须全力以?赴,去超越的?一座高山。

她竟真?的?真?的?讨厌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