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璋沉默了下,放软语气,“你在哪?我来找你。我们先回家,我有话对你说。”
“不用了。”
韦荞拿着手机,不疾不徐地朝前走,全然不知东南西北。
“电话里说,一样的。”
偏爱抽离的过程就像一场大手术,再好,也回不到从前了。韦荞感谢三十年风雨,令她学会在人生任何境地下都冷静控场。脸上全然已是泪水,声音依旧平静,不露半分痕迹。
“岑璋,我从吴镇回来和你和好那天,我对你讲过,我想慢慢来,看看我和你是不是真的合适在一起。这几天,我认真想过了,我想和你结束了。”
“你总是要和许立帷比,也许你是对的。我和许立帷认识二十七年,我没有一天后悔过认识他这个朋友,许立帷情绪稳定,懂得尊重,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争执,这种关系很舒服,我不需要担心他会走,他也不用担心我会变。”
“可是岑璋,你不一样,你让我好累。如果再来一次,大二那年,我希望我不会再选修《石油经济与地缘政治》,不会再意气用事和你辩论,我希望我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不过还好,这些都过去了。我,韦荞,想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岑璋,我们结束了。”
不等岑璋回话,韦荞垂手挂断通话,泪落如雨。
她对自己说不要紧,要挺过去才可以。家里还有岑铭,她不能让孩子看见,她已经是一个失败的妈妈,从今往后还会是一个失败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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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韦荞的主导之下,道森新春季爆红。
客流量、销售额、净盈余,一系列关键指标的绝对值和增长率皆创新高。资本市场率先反应,对道森成长性表现出热情追捧,道森股价一路走高,每股收益十分可观。
元旦跨年夜,道森全体高管留园,为游客送上新春祝福。凌晨一点,道森度假区结束新年狂欢派对,于盛情中闭园,销售额和话题度创下十年来新纪录。
韦荞忙里抽空,还干了一件大事:她将岑璋对道森的那笔百亿财务投资,按照合同利率,本金利息一次性全部提前偿兑了。
今盏国际银行方面,梁文棠亲自负责承接这项工作。韦荞对梁文棠很有专业好感,梁总监总是以一身西服示人,文质彬彬,公事包是银行人最常拎的“得力”方形袋。可就是这样一位掌控今盏国际银行财务生杀大权的高级管理人,在和谈当日听了韦荞一番打算,也楞在当场。
梁文棠不得不动用私交,请其余人暂且离席。会议室里,只剩他和韦荞两人,梁文棠倾身向她,声音很担忧:“你怎么会和岑璋吵成这样?”
韦荞公事公办,不做他想,“我走的是正常业务流程,道森董事会也一致通过了,不会有问题。”
“韦荞。”
梁文棠放软语气,“岑璋那时候是担了被董事会弹劾的风险给道森批了这笔财务投资的,你想要在公事上和他划清界限,未来不和今盏国际银行发生交易就可以了。岑璋在今盏国际银行也要做人的,他给了你,你还甩在他脸上不要,岑璋会很难堪的,也会很伤心的。韦荞,岑璋最近不太好,连我都找不到他在哪里,岑璋从来不会这样的。”
韦荞坐着听,没有表态。
半晌,她抬头看向梁文棠,声音哑了:“梁总监,还是要麻烦你,你帮帮忙。”
梁文棠分明看见韦荞已然红透的眼眶。
他一时被震住,下意识就点了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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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森新一季业绩报告出炉,强势增长的盈利数字成为韦荞的底气与门面。新一届股东会,韦荞控场,全体股东心服口服。
结束股东会,韦荞回到办公室。与沃尔什的竞争徐徐展开,韦荞千头万绪,分身乏术。
这天下午,许立帷没有敲门,径直闯入总裁办公室。
韦荞还在开会,冷不防被打断,眉头一皱:“你什么事?”
“韦荞。”许立帷脸色凝重,“岑璋出事了。”
一宗飞来横祸缠上岑璋,源头在赵新喆,岑璋完全是被拖下水。
《南财周刊》,申南城传媒界的龙头老大,十年来稳坐财经媒体的头把交椅。一篇深度财经专栏横空出世,作者知名不具。
专栏写得不长,总篇幅一千字,内容却十分了得。作者开宗明义,直指今盏国际银行董事会主席岑璋的私人银行账户混乱,与高利贷关系密切。
文章贴出有力证据:深夜暴雨,岑璋下车,步入锦流堂的身影被高清镜头全数拍下,而岑璋私人银行账户的一笔银行转账,收款人也正是锦流堂。文章最后,作者发表评论表示,对于总资产规模超万亿的全球性银行而言,岑璋是否合适担任今盏国际银行董事会主席一职,值得打一个问号。
周刊出街,舆论一片哗然。
“高利贷”三字十分敏感,当事人又是岑璋,令人不胜惶恐。岑璋身份敏感,今盏国际银行在他一人掌控之下,近万亿的总资产规模,一旦坐实岑璋涉嫌高利贷,今盏国际银行的公众信誉将一夜崩盘。
金融,无非两件事:信用和杠杆。
信用荡然无存,金融崩溃就是必然。
久未露面的岑璋在第一时间召开新闻说明会,公布今盏国际银行财务报表,请国际审计事务所介入。通过公开审计表明,岑璋和锦流堂之间的三亿资金交往,完全出自岑璋个人资产,而与今盏国际银行无关,与储户资金更是毫不相关。
此篇财经报道严重失真,岑璋吩咐法律团队,启动对《南财周刊》的法律制裁,要求巨额赔偿。
然而,舆论发酵,颇为不利。新闻事件的天然传播属性决定,公众总是更愿意相信恐慌的一面。
岑璋当日闸机离城,飞赴北美、东南亚等商业中心城市。再出现,已是在各大巨头的私人宴席上。调停斡旋,是他的责任。岑璋人脉广、生意多,出了这等岔子,商界还是卖他面子。
即便卖面子,酒还是要喝的。
岑璋不好酒,又有轻症胃炎,商业应酬无异于酷刑。周刊见报,都是岑璋一杯接一杯仰头灌酒的样子。
事件愈演愈烈,韦荞的下场,令新闻舆论再次发酵,推向风口浪尖。
当天新闻见报,韦荞心急如焚。此事完全因她而起,岑璋是彻底的受害人。事态凶险,她很清楚信用崩盘的恐怖程度。岑璋被拖下水,险象环生。她打他电话,他不接。再打,他索性拒听。韦荞隔岸观火,焦心如焚:岑璋自始至终,都没有将“赵新喆”和“道森”公之于众,一力承担了新闻事态的严重后果。
明明,他是那么讨厌赵新喆和道森。
人间百戏,暗室不欺,岑璋从来都有情有义。
隔日,道森召开新闻发布会,韦荞亲自带赵新喆现身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