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听枝!你有伞啊?你送我一截路吧,好吗?”
女生握着手里的伞,犹豫了一会儿,温声说好啊。
两个小姑娘并头挤在不堪风雨的折叠伞下,啪地一下踏进台阶下的小小水洼。
程濯抬头,天色渐黑,雨也没停。
等他想从这种颓废放纵的留学生活里走出来的时候,不仅有了烟瘾,还有几分嗜酒,站在阳光底下,倦睫轻抬,不知道腐烂了的是哪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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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际微亮,程濯再也没睡去,脑子放空,杂乱的思绪无数。
洗漱完,他边下楼,边打电话。
“把我在苏城靠近艺术区的房产都整理出来,你这两天去看看车,往好的看,有现货最好,价格无所谓,挑一辆适合女孩子开的。”
邓锐在那头应着。
走到门口,程濯看见朦朦天光。
浓雾似雨,忽的想起什么人,那张轮廓柔凛的脸,几分缄默,几分清艳。
邓锐正想问车是买给谁的,他好去挑车型和配色,只听见程濯倏忽放轻的声音。
“只要白色。”
邓锐再一想,不用问也知道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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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公社开展前,程濯见了程靖远。
在舒晚镜的墓前。
遵从她的遗书,墓碑上干干净净,没有她自认为面目可憎的照片,也不是谁的妻子。
只是她自己。
父子各自撑伞,各自捧一束热烈恣意的剑兰 ,沉默不语地站立,都是孤高不可摧折的疏冷模样。
雨水在大理石台上噼里啪啦溅着响。
“你做事,向来令人生厌而不自知。”
程靖远后到,一年都见不了几面的父子在这种地方不期而遇,他穿严整的西装三件套,像个品味极好的绅士,先将花放下,直起身说:“等你到了我的位置上来,你会明白,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程濯冷笑:“我一直好奇,这几年你怎么好意思抱着她喜欢的花来看她,原来是这四个字让你问心无愧。”
“我后悔了。”程濯轻轻地说。
程靖远唇角抿着克制的弧,面具戴久了就会刻在脸上,仿佛凡俗的情绪,都不会再影响到他。
“我后悔高三那年一气之下弄没了赵姝的孩子,如果那个孩子生下来,或许你会娶她,或许这个时候,你就不会对我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你们一家人,夫妻和睦,子承父业。”
程濯笑容讽刺冰冷:“多好。”
程靖远深沉的眸色转去看他,厚重声音里不乏警告,“程濯!”
他凝看着墓碑,忽然冒起的火气像是要将那张面具崩碎,“这是你妈墓前,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程濯目光无所谓地迎上去,那股子毫不在意的冷淡将程靖远的愠怒衬得有几分莫名。
“别说是她的墓前,就算她现在活着站在这里,听到这些话又怎样?她早就不在意了,你如今愧疚在意,不觉得多此一举?”
说完,程濯弯下腰,把手里的花放在潮湿的台子上,没任何情绪地转身,撑一把黑伞,消失在雨雾朦胧的半山。
46. 46分手章 孟听枝可真厉害
六月尾声, 很快到了程濯生日。
那些由邓锐整理好的文件送到程濯手上,他仔细看过,在生日那天的晚餐上, 静静放在孟听枝手边。
他话里没提分手, 那么温和又一针见血的话, 一定要斟酌很久, 脱口而出才会这么妥当。
可长剑上即使妆点最柔软的剑穗,刀口都是伤人的。
孟听枝听出好聚好散的意思。
愣怔片刻, 垂了睫,倒也不那么意外,她手指推开文件, 摇了摇头,声音略低说:“我不要这些,我不缺。”
像是要留住轻松的气氛,烛火晃进眼底,程濯点了一下头,抿唇淡笑着,“你不缺最好, 那你缺点儿什么?”
缺什么?
孟听枝看向他,沉沉缓出口气,开始难忍鼻酸,像要死死压住什么似的, 一下一下掐着自己的手指, 痛感太顿,好像怎么也不够。
她看着重重光影后的程濯,如薄帷后一道绮丽昏暗的剪影。
露出一个克制的温淡笑容。
“我什么都不缺。”
她要的从来不多,偏偏都是他这时候给不了的。
从得知程靖远在艺术公社给她递名片, 程濯就已经有这样的无力感,这一次是岛川集,下一次又是威逼利诱里的哪一个?就这么放任下去,好就是命,不好就说一句身不由己。
他倒是进退都体面,可对面这个小姑娘呢?她那样一个不爱出风头的性子,怎么全须全尾从风口浪尖退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