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暇再去浪费这短暂又宝贵的夜晚,她闭上眼,期待着海浪的席卷。

张子文却在她闭上眼的一刻,瞬间变了脸色,他冷漠平静的审视眼前的动人美色,既不动心,也不厌恶,和看一座石头雕像没有两样,或许雕像更好一点,起码安静,并始终如一,不似眼前这张脸如此善变。

他怀疑黎薇是条鱼类,或许与鱼类类似,记忆只有三个月,她意乱情迷得如此明显,将曾经对他说的话全部忘光,态度也变得太快,这样急速的转变,不会令人欣喜,反倒令人疑心,她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疾病,她越是这样,张子文就越是冷静,看戏似的心态,又忍不住回想起以前她那副样子,那时的她还比现在有趣一些。

这对比像某出喜剧里特意强调的情节,先奚落观众又令他们发笑。

张子文也被逗得想笑,他也的确笑了,只不过黎薇没看到。

她太入戏了,气氛被她带动起来之后,他频频分心出戏,显得不敬业,不合时宜。

他要好好演下去,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去吻她。

接着,张子文低下头,切切实实地吻上了他妻子的嘴唇。

黎薇期待的海浪终于将她卷起,一浪接过一浪,直至将她抛至浪尖的高峰里,再坠落进无边的潮涌里,她已经放弃呼吸,只想再下沉,再下沉,沉到最深处,得到一种颤栗的平静和眩晕。

段存意也在被浪卷席,他苦于奔逃,却又逃不出去,他又将自己抛到工作里,希望在里面找到一丝意义。

黎薇的婚事就像一股巨浪将他打倒了。

本来以为已经避开的灾难再发生时,造成的破坏往往是先前的两倍,因为人们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准备充分。

黎薇的婚姻对段存意来说就是这样一场预告良久又突如其来的灾难。

他最先以为避无可避不得不接受了,后来却突然看到曙光,把侥幸当做希望,最后巨浪扑来时完全难以相信,里面也有黎薇助力,她事先并没有对他再提出警告。

真正该提醒他的时候,她偏偏一句话不说。

在婚礼前一天,才匆匆打来一个电话,哀哀哭泣,请求他的理解和原谅。

她知道自己是在做错事,可还是要去做,她知道在伤害他,可还是要去伤。

段存意却不能责怪她。

这场婚姻从未确认说要消失,是他自己太过乐观了。

他活该,他自己选择的,要等一个结局。

张子文的婚姻带来显而易见的好处,张父对他的态度没有变,但是温子期却收敛了很多。

度完蜜月之后,张子文回到公司,张父把他叫进办公室,把温子期手上的业务分给了他一小半,张父的事业好像一份蛋糕,谁表现好,他就分一块给谁,反之,谁要是让他不满意了,就什么都没有,还得在一边看着别人吃。

张父并不偏心,可是极其谨慎,他不会大手大脚的切蛋糕,那样只会让人不知道珍惜。

张子文满怀感激得接受了他发放的奖励,张父很满意,但又觉得不能让儿子□□心,他告诉张子文,一旦他做得不好,就必须把手里的一切都交还出来。

张父说的是:“不要得意忘形。”

好像张子文是刚刚由只猴子变成了人。

张子文对他现在顺从就好像个牲畜,这令张父宽慰之余,又忍不住鄙视。

听话的儿子和一只小狗有什么两样,只能逗人开心而已。

张父的考验并未停止,张子文还未磨成他想要的形状。

温子琪对张父的心事总是有种天然的了解,他几乎从小就在琢磨领会张父的意思,张父说出口以及没有说出口的话,他一个眼神一声叹气,对温子期而言都需要层层解开。温子期已经料到了张子文的婚姻会令张父满意,他自发将探出去的手又往回收了点,即是表明了态度。

张子文一下子来到了和温子期一样的位置,本来已经好像看到胜负的战局,又变得诡谲起来,众人又开始踌躇。

张子文的形象也由于这场婚姻开始转变,一个男人结了婚之后,会博得许多好感和称赞,好像婚姻对男人而言是一种多伟大的牺牲似的,男性明明是婚姻里得益最多的人,无论这人以前是怎样的,好像一走进婚姻,他就可以信任了,只要他不将内里的真实想法当众说出来,无论做什么都能得到一片理解。

温子期都有点羡慕了,他干脆也去结个婚算了,可去哪里找黎薇这样条件的妻子呢?

张子文婚姻的另一桩好处,就是黎家了。

黎家在本市盘桓几代,根深叶茂,产业虽然做得没有张家那么大,却比张家稳固得多,积淀深厚,且有立命之本,各方交道,张家在他面前论起来,只算是新贵。

且现在黎家这代只有三个女儿,张子文娶到黎薇,无疑是一桩划算至极的买卖。

这样天时地利人和,令人完全没有退路的局面,温子期也干脆不去想退不退的事了,迎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接着在笼子跳,意图惹出最大回应,对手越动作破绽才越多,他才能得到机会,伺机反击。

温子期找段存意出来,他直觉将会在段存意身上有所收获。

段存意再现身时看不出来有多悲苦,婚礼上那种眼神却已经凝在他眼里,面上再淡然,都是显得勉强。

段存意也在观察着温子期,他后来想起温子期在婚礼上对他说得那番话,隐隐猜到,也许他已经知道了什么,段存意现在只想确认温子期是怎么知道的,知道多少,现在回想起温子期在他面前的提起黎薇时的神色,都变得叵测起来。

段存意先开口谈起了那场婚礼,因为他先慌张了。

温子期道:“你那天心情不好,走得太早了,后面还有好多热闹没看到。”

段存意:“什么热闹。”他在忍耐怒意与难堪。

温子期笑道:“请了个很有名歌手来表演,新郎和新娘还跳了支舞。”

段存意笑起来:“那还真是挺热闹。”

温子期道:“可惜你不在”,他语气一转又道,“黎薇和张子文感情明明很好,并不像你说得那样。”

段存意脸色立刻变得难看,温子期故意令他难堪,他再不忍耐。

“温总何必再装,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段存意怒火一起,温子期就不再咄咄逼人了,反而劝慰道:“黎薇的确很好,嫁给张子文,也是迫不得已。”

段存意仍旧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