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情侣写真”,肯定要有一些情侣的感觉,谈意惟每天和阮钺在家,时不时就搞突然袭击,主打一个随机性,随便在哪个角落架起相机,风风火火拉着阮钺入画,然后发号施令:
“亲我这里。”他指指眉心。
阮钺从善如流,把嘴唇贴附上去。
“亲我这里。”他指指鼻尖。
阮钺乖乖听话,先用鼻子亲昵地蹭蹭,然后轻轻地亲吻。
“亲我这里。”谈意惟指指嘴角。
阮钺不动声色,双手捧起他的小脸,蜻蜓点水般珍重地亲了亲。
两个人在出租屋的每一个角落拍照,留下珍贵影像,阮钺也越来越习惯频繁发生的亲密接触,甚至在日常生活中,在不经意间,也能很自然地亲近,越来越像是真正的情侣。
终于有一天,谈意惟跳到沙发上去,背靠在土黄色的大号团子靠垫上,团子软绵绵,里面颗粒状填充物被人的重量一挤,沙沙作响流动。他整个人柔软地陷进去,右手指向线条优美的嘴巴,略微张开一点缝隙,扬起头,对阮钺说了已经很熟练的那句话:“亲我这里。”
决定要迈出这一步的时候,他心里真的很紧张,相机设置的倒计时是10秒,在翻转过来的屏幕上黄底红字地闪,催命似的,很有紧迫感。阮钺的眼神一下子沉了,大步走来,单膝支在沙发上,双手撑住靠垫,上身随着被压扁的团子下沉,呼吸浪潮一样一波一波地漫上谈意惟的脸。
谈意惟心里没底,微微发抖,身体里还残留着上一次被强吻的回忆。
那次,阮钺失控干呕了,他自己也犯了哮喘,初吻的体验糟到不能再糟,而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脱敏治疗”,情况会不会有所好转呢,阮钺可以顺利地跟他接吻吗?
他等了很久,相机倒计时结束,开始“咔嚓”“咔嚓”地十连拍,阮钺还是没有压下来,只是在咫尺的距离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看。
“谈意惟,”上方的人开口说话了,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以后,如果还帮别人‘治病’,也会做到这种地步吗?”
气氛骤然冷却下来,谈意惟眼睛瞪圆了,一句话内含的意义冲破语言的外壳,刺进意识的领地,他忽然涨红了脸,羞耻感涌上心头,激动地蹬了蹬腿,说:“你说什么啊……不亲算了,起开起开。”然后,双手一推,就要推开阮钺坐起来。
阮钺却不肯放他走,伸手按住他的肩,轻而易举把他按回了团子里,沙沙的声音再次响起,阮钺低下头,靠近他的侧颈,高而硬的鼻梁抵住下颌线,脸埋进了颈窝,伏在那里不动了。
谈意惟不安地动扭了扭,忽然感到一阵令人颤栗的温热,伴随越来越明显的一阵刺痛。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踩住了尾巴的兔子,命门都被按在肉食者爪子底下,那里有颈动脉,不能受到压迫的,一种奇怪的求生欲作祟,他大力扑腾了几下双腿,只听“梆”的一声,右脚背磕到了玻璃茶几坚硬的桌板边上。
玻璃不像木头那么闷,被大力撞到,声音是清透响亮,阮钺震了一下,连忙坐直了,松开禁锢着谈意惟的手,转而捂住他痛得发麻的脚,动作轻柔地揉了揉。
这一下磕得不轻,没穿袜子的脚背立刻红了,再加上谈意惟还有点划痕性荨麻疹,没过一会儿,细嫩的皮肤上立刻浮现一棱凸出的肿痕。
“我去找点药。”阮钺说着,站起身,回卧室去翻药箱。
谈意惟从几乎被压扁的团子里爬起来,跑到镜头跟前去照了照,看到阮钺避开颈动脉窦,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个深红色的印记。
“唔……”他左看看,右看看,心里竟然有点隐秘的兴奋,就找好角度,用相机对着拍了一张大大的特写。
阮钺拿着红花油出来,看见谈意惟正在记录他的“罪证”,不自然地移开眼神,走过去把人拉到沙发上坐下。
谈意惟屈起腿,阮钺伸手把他磕到的脚抱在怀里,手心沾了点红花油慢慢揉着。
“没那么严重。”谈意惟不安分地动了动,看起来吓人的痕迹只是荨麻疹的风团,是一种过敏反应,其实已经不太痛了。但阮钺置若罔闻,涂完药,又把话题扯了回去,说:“刚才,我的问题你没回答。”
“什么问题?”谈意惟眨眼睛,一脸无辜。
阮钺盯着他,没有再用质问一样的语气,换了弱势一点的问法,眼睛下垂,有点恳求似的又问了一遍:“我问,你以后也会……这样,给别人‘治病’吗?”
谈意惟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阮钺明显是有危机感了,可以好好利用一下,他心里一动,眼珠一转,抱臂环胸眼睛看向天花板,回答说:
“嗯……那要看到时候是不是单身喽。”
“不是单身就可以不这样吗?”阮钺继续问。
“当然啦!谈恋爱最起码要忠诚嘛!”谈意惟理直气壮地说。
阮钺继续盯紧他,好像在辨认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阮钺总有种感觉,读大学以后,谈意惟心里的想法越来越难猜了,难道这就是大学艺术教育的成果?
他也翻过一些谈意惟上课用的参考书,有的章节看得心惊胆战,强调文献性的学术专著不会避讳一些对“暴力、血腥、淫x”有所涉及的创作倾向,尤其是行为艺术,不论国内国外,都有相当一部分普通人难以理解的前卫的成分。
他很怕会有一天,自己彻底进不去谈意惟的精神世界,从观念上被远远地抛在后面,也怕谈意惟突然做出让自己无法理解的举动,毕竟从小被阮嵩培育出来的,略显传统的价值观很有些固步自封的危险。
他立刻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非常渴望能迅速“治好”自己的“病”,如果谈意惟要一直向前走,那么自己至少也得不掉队才行,不然,总有一天就只能望着谈意惟渐渐远去的背影,茫然四顾,无所适从。
这样想着,覆在谈意惟脚背上的手渐渐收紧,施予了一种不轻不重的压迫感。
谈意惟被他捏得有点痛,不满地缩了缩脚,但阮钺没有松手,反而更紧张地捉住了,生怕人从眼皮子底下跑掉似的,又往自己这边拖了拖。
“七夕节,我们去外面过。”他忽然从喉咙里挤出这一句话,语调干涩,有种下命令式的不容拒绝。
“啊?”谈意惟微微一愣。
他没想到阮钺居然能关心到七夕这种浪漫节日,也很惊讶阮钺居然邀请自己去外面过中国情人节。
“你不怕别人看到啦?那天外面人会很多的噢。”他扶住阮钺的肩头晃了晃,好像是想确认有没有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
怎么不怕呢?阮钺想,但最叫人害怕的事并不是这个,他把谈意惟的手从肩上拉下来,紧紧握住,从8岁那年,把谈意惟的出现当作是老天给他的补偿开始,他那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的人生中就只有一件绝对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失去谈意惟,就是他绝对不可以接受的那件事。
◇ 第57章 54.金风玉露一相逢
快到七夕的时候,阮钺给沈爸告假,说初七当天要陪对象过节,晚上不能给沈英南上网课了,沈爸听了,在电话里朗声笑起来,说什么时候找的女朋友啊,还以为你这小家伙上大学都只顾着学习呢。
沈爸人很好,有时候甚至随和到有点不着调,阮钺沉默了几秒钟,不能不接茬,也不想撒谎,直接说了实话:“嗯……沈叔,不是女朋友,是男生。”
“哦哟,男朋友也好的呀。”沈爸略微惊讶了一瞬,然后唯恐冒犯一样马上说,“小阮这个眼光么肯定没问题的,你们好好玩,给人家小男生多买买礼物,等下叔给你发个红包奥,一定要收的哦,这学期南南成绩进步了不少,我和沈妈一直想感谢你来着。”
阮钺听着,应着,客气了几句,几乎还没反应过来,这个电话就打完了。他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轻松地将这件事说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