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站到了虞知乐身后,用一种不算太用力但也不好挣脱的力度掰过了虞知乐的肩膀,强迫他看向玻璃那头的哨兵。祝淼的声音就在虞知乐耳边,语气不带恐吓或者威胁,堪称温柔,但一字一句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从一个半月前开始出现了精神力混乱的症状,因为没有向导的治疗,前几天发展成了精神力暴走,”他没有描述更多,但虞知乐很清楚精神力暴走的高等级哨兵会有什么样的杀伤力,“你知道的吧?如果普通人跨过那扇门,就像我和你,就会立刻被高强度的精神力攻击脑神经,毫无抵抗之力,最后脑死亡。”

他顿了顿,又说:“但是向导不一样。向导对于哨兵的精神力攻击天然具有一定的抵抗型,虽然面对暴走的高等级哨兵也会受伤,却不至于像普通人一样毫无反抗之力。”

其实他们这里也有好几个向导,但等级太低,而且都不是治愈系的,面对精神力暴走束手无策。这么长时间,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身形也越来越消瘦。

祝淼知道这个第三军的军医不可信,但他就是毫无缘由地怀疑对方会不会其实是那个传说中的,可以起死回生的高等级治愈系向导,他甚至不愿意再观察几天,迫不及待地就把人带了过来,因为他知道,再等下去,里面的哨兵真的危险了。

“那么,冷茗医生,你说,如果我现在把你推进去。”

“你会立刻死亡,还是安然无恙?”

虞知乐的冷汗滴了下来。

向导对于哨兵的精神力攻击的防御,是一种被动保护,并不受他主观意愿的控制。

也就是说,如果祝淼真的把他推进去,就会收获一个毫发无伤的高等级向导,他对身份的隐藏根本毫无意义。

祝淼已经开始抵着他的背强迫他往前走了,眼看着铁门离他越来越近,虞知乐闭了闭眼,道:“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他的声音和身体都在发抖,非常像一个面临死亡威胁的普通人。不过他的害怕也是真的,虽然害怕的并不是暴走的哨兵本身。

“你们抓走人质,不是为了和帝国谈判吗?”虞知乐觉得自己的思路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虽然我在第三军只是个见习医生,一个小研究员,但是如果我死在这里,你们也没法交代吧?帝国肯定会报复的。可是我活着,你们就可以多一个谈判的筹码。”

他微微侧过头:“是,你是可以用这种方法来测试我有没有说谎。但是我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不是吗?”

祝淼的脚步停下了。

身后的寂静也化作无形的压力,每一秒都是对心理素质的巨大考验,虞知乐的冷汗几乎要渗过衣服,直到他终于再次听到了笑声。

祝淼在他肩上拍了拍:“你说的没错,如果你真的死了,会给我造成非常大的麻烦。”

虞知乐刚想松一口气,紧接着又听到他说:“不过你的表现真的让我刮目相看,现在我更加怀疑,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只是一个‘小研究员’了。”

虞知乐没有答话,只是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毫不心虚。他猜测祝淼本身就不是真的想把他推进去,只是想看看他的反应而已。

目前看来,他刚才的应对至少及格了。

正当他思考祝淼接下来要怎么做的时候,对方的腕表响了起来。只见祝淼手指飞快地点击了几下,似乎是处理了一些事务,然后对着某条消息挑了挑眉。

他再看向虞知乐的时候,后者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看样子,今天是我的幸运日,不过不会是你的。”

说着,他也不解释自己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而是再次给虞知乐戴上了眼罩和脚镣这次换了一只脚然后把他带离了这里。

“走吧,去见见你的老熟人。”

“让我们来看看,你究竟是谁。”

虞知乐的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这是他投靠天秤联盟的第二十天,也是他第一次参与天秤联盟的任务,他知道这是对他来说是一次重要的考核,考核他是否有资格正式成为这里的一员。现在任务顺利结束,在带着战利品返回联盟之后,他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一点,小心翼翼地取下了身上的便携式光脑这里面的东西,就是他给联盟的投名状。

天秤联盟对于普通人来说,可以算作是港湾,但是绝不是一个哨兵的好选择。他很清楚这一点。但是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唯有放手一搏,或许还能为自己谋得一个未来。

这段时间他过得糟糕透顶,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谨慎,要看所有人的眼色过活,因为这里的人不信任他,而他又无处可去。自觉醒为哨兵以来,他就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指望着普通人给他口饭吃。

在每一个因为担惊受怕而彻夜不眠的日子,他都会想起那些让他沦落至此的人。那几个他曾经仰慕过、敬佩过、倾心过的名字,如今变成了面目可憎的野兽,撕咬着他所剩无几的骄傲和尊严。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在脑内复盘这次任务的全部细节,斟酌等一下汇报的语句。他是这个任务最大的功臣,却只能卑微地跟在其他普通人的最后面,他身上还戴着专属的定位器,方便联盟的人随时监控他的位置,从飞行艇上下来之后,他被蒙上了眼睛,被人牵引着来到会议室向盟主做汇报。

进入星舰之后,他就进入了精神力控制区,无死角的屏蔽器让他无法调动自己的精神力,人也会比平时更加疲惫一些,但对于一个尚且健康的哨兵而言,这并不是不能忍受。

他至今都不知道联盟星舰内部的具体构造是什么样的。

他在这里没有自由,他指望着这一次是他的翻身仗。

不过好歹也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他至少能感受到这里大致的空间分布和人员密度,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他便知道他们到目的地了。

和之前不同,这一次直到进入房间,站在盟主面前,他的眼罩都没有被摘下。

他不敢妄动。哨兵加强的听觉让他捕捉到房间里除了他所熟知的几个人以外,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更加奇怪的是,这个人一看到他,呼吸声就加重了。

会是谁?

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祝盟主问道:“任务报告里说,我指定要的资料都找到了?”

“报告盟主,是的,都在这里了。”他将光脑双手呈上。这次任务他有主场优势,难度不算大,只是盟主指定要的那些资料让他感到疑惑他们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把第三军的人调离,还和帝国打了个时间差,但却只是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至少在他看来,无关紧要。

“不错嘛,”祝淼接过光脑,话锋一转,“东西我稍后会看,现在,我要介绍一个朋友给你认识……当然,或许你们早就认识了。”

只听祝淼打了个响指,随即便有人解开了他的眼罩。

他不知道祝淼在说什么,一瞬间的强光让他眯起眼。但就那么一秒的时间,足够他看到那张他永远不会忘记的、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脸。

在那个瞬间,他已经想好了各种各样的计划,他要羞辱、折磨、凌虐这个人,他要完成一场盛大的报复,他要发泄自己这一段时间以来的所有的不甘和苦闷。

他看着那人苍白的脸色,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虞、知、乐。”

他迅速猜到了对方的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