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立刻勾勒出一个气到炸毛的人鱼,柯秦海沉默了一瞬。紧接着想到那个才来这里一天的新人就看到了那些场面,他又开始觉得不爽,并且将这种不爽嫁接到了宴戈身上。

不算是无理取闹,因为事情的源点就是宴戈忘了提醒洛楠青,他们第三军最大的忌讳。

柯秦海“啧”了一声很大一声来将自己的不满表达出来。宴戈沉默着接下,也不再耽搁时间,重新迈开步伐,加快朝军医处走去。

“知乐那边我去处理,新兵麻烦你了。”

虽然是合理分配,但柯秦海更不爽了,去和79个新兵车轮战1v1,累倒也罢了,主要是真的很无趣。但他无可奈何,因为暴走状态下的小人鱼,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安抚下来,而这个人,又偏偏只有宴戈才能请得出来。

他在原地深呼吸一口,继续朝1号训练室走去。路上遇到了宴戈的副官,对方想必也是受到了警报并且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正急匆匆地赶往军医处。柯秦海叫停了他,简单告知了前因后果,末了语锋一转:

“你刚从1号训练室来?”

“是的少将,我刚把新兵们带过去。”

“很好。警报的事情老宴他去处理了,现在你跟我回去训练新兵。”

副官面露迟疑,问:“这是宴上将的指令吗?”

柯秦海面不改色地点点头。

宴戈的副官,理论上只需要对宴戈一个上司负责,不必听从其他人的指挥。但一来柯秦海职级远高于他,二来眼下也确实是突发情况,他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就跟着柯秦海走了,哪怕心中并不愿意。

因为他并不太喜欢柯秦海这个人。而这件事,柯秦海自己也心知肚明。

该怎么形容他和宴戈之间的关系呢?

平心而论,他并不讨厌宴戈这个人,相反,他打心眼里佩服对方。听说宴戈的父母都是普通人,父亲是个飞船维修工,母亲是普通人学校的教师,这样的工作虽说饿不死,但也仅仅是能在远星时代生存下去而已。出生于这样的家庭,如果说觉醒为高等级哨兵是运气,那么在三十岁的时候就能爬到上将这个位置,就是实打实的实力了。而且宴戈虽然大多数时候严肃过头,但能力和品性都挑不出错,没听说过他与谁结仇。

只可惜,柯秦海也是一个高等级哨兵。

高等级哨兵意味着绝对战力,这让他们自带极强的攻击性,且伴随着一种领地意识。平时有意收着精神力的时候就算了,但彼此的精神力一旦接触,那种毫无道理的针锋相对就会冒出头来,根本控制不住,这是所有高等级哨兵都会遇到的问题(但高等级向导不会,他们的主要特征是包容性),所以帝国仅有的两位数高级哨兵,往往都会被安排在不同的队伍里,也就第三军因为本身指责的特殊性是个例外。

题外话,这也是为什么柯秦海一觉醒就被家里扔到了军校,每年假期回家的时候他和他那个元帅老爹要么不见面,见面必吵架,而他那个身为帝国第一向导的妈,永远无条件支持自己的哨兵。

回家一次气都不够他受的。

只可惜大多数人对于高等级哨兵之间微妙的气场冲突难以感同身受,他和宴戈这种复杂而矛盾的关系,就被简单粗暴地理解为了不太对付。第三军暗中还以他们两个为核心,形成了两派小团体,因为管不了,他和宴戈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明面上没出大的冲突,就当作没这一回事儿。而作为宴戈副官的陈远阳,对柯秦海自然是没什么好观感的。

后来,被柯秦海塞了三十个1v1的陈远阳,在得知其实宴戈根本没有下过让他参与新兵训练的指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连吃饭都会避开柯秦海。

看到就来气。

宴戈匆匆离开之后就把新兵的事情忘到了一边,把担子撂给柯秦海的愧疚之存在了一念,随后想到对方的能力,觉得79个1v1对他而言也不算什么负担。

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副官会被抓了壮丁。

宴戈对于柯秦海的态度,同样很难说得上是好还是坏。两个人在性格方面确实大相径庭,但从能力的角度来说,柯秦海在第三军确实给他减轻了不少压力,如果不是因为两个人都是高级哨兵,在他们都匹配向导之前几乎无法并肩作战(要不然他俩精神力全开的状态下,铁定得先干一架),他其实还挺想试试看彼此合作的,他们的能力非常互补,只要战术运用得当,绝对可以有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可惜,高级哨兵少,高级向导就更少了,他俩这辈子能不能有人匹配都不好说。

说起向导,他脑子里立刻出现了一条银白色的鱼尾,脚下的动作更快了几分。

第三军的专属星舰整体来说是按照军营的标准设计的,但是比其他舰队更大一些,因为除了训练空间和生活空间以及少部分的娱乐休闲空间以外,这里还有一块专门辟出来给了科研人员,机密程度较高,普通士兵根本不知道这个地方,除了本身隐蔽之外,一路进出至少要刷五次门禁也是原因之一。

越往内部,门禁放出的权限就越少,宴戈作为第三军最高将领,自然可以一路畅通无阻。

他现在就希望,他要找的人今早科研进度顺利,心情不错,并且摄入了足够量的糖分,要不然哪怕是他这个上将,都有可能被人拦在实验室外面。

要知道小人鱼发起飙来,能把整个军医处都拆了,里面躺着的伤员也可能被殃及池鱼,到头来自责难过的还是虞知乐。

好在宴戈今天运气不错。或许是因为还是早上,科研处一切如常,没有发生什么意外,那些小助理也没有惹得他们的老师吹胡子瞪眼,宴戈找到人的时候,对方刚吃完最后一块巧克力泡芙,心情正美着,嘴角还沾了一点卡仕达酱。

宴戈看了看他面前的小托盘:剩下的盘子显示,这位刚才吃了一块提拉米苏,两个泡芙,别人吃甜食用黑咖啡解腻,他还得再来一杯热可可。

在远星时代,至今没有解决的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农业,像可可豆这类产品早就是奢侈品了,不过以眼前这位在科研界的地位来说,他不需要担心自己吃不起甜品他的食宿都是包在第三军账下的。

宴戈和他打了个招呼:“严博士,一大早不要吃这么多甜食。”

严博士的名字就叫严博,主要研究的方向是生命与环境科学。他瞥了宴戈一眼:“怎么着,第三军还能被我个老头子吃垮不成?你来找我做什么?”

事情紧急,宴戈也没有多寒暄,直切主题,小声道:“知乐那边出了点状况。”

一听到这个名字,严博士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嘱咐了助理两句就跟着宴戈离开,两个人很有默契,在实验室里没有多谈,直到来到了无人的走廊上,宴戈才低声朝严博解释可能发生的事情。

“这些新兵总是冒冒失失的,”严博皱着眉,越走越快,有些喘了起来,“没吓到我们小鱼吧?”

宴戈跟着他一起加速,苦笑一下:“惊吓应该不至于,但估计是气狠了。”他腕表上的警报还没解除呢,精神力数值飙到了一个有些恐怖的数字。

好在科研处和军医处就在相邻的两个区域,五分钟之后,他们来到了目的地。军医处的大门紧紧关着,但仍然能听到里面传来什么东西在拍打的声音。

严博立刻刷卡进去,听出声音是从私人病房传来的。那间病房的门虚掩着,严博在门上敲了两下道:“小鱼?是我。”

里面的声音立刻停下了。他和宴戈又凝神在外面等了两分钟,直到病房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听起来又生气又委屈的小动物呼噜声,才松了一口气,开门进去。

不大的私人病房此时一片狼籍。

病床被推得歪在一边,上面的伤员半个身子悬在外面,要掉不掉。床帘被扯下一半,床头柜倒在地上,上面的水杯和花瓶也碎了一地,就连窗帘都没能幸免于难,仔细一看,那根床帘杆子都断了,人造光线透了进来,照亮了坐在正中央地上的银白色小人鱼。

看到两人进来,他的大尾巴又在地上拍了两下,嘴也撅起来,很是不满。但没有人责怪把这里弄乱的他,严博心疼地扯过一旁椅子上的白大褂,把小人鱼一把罩住,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而宴戈尽可能地缩减了自己的存在感,一手扛起床上的伤员,一手拖着角落里昏迷不醒的洛楠青,从单人病房转移去了隔壁的多人病房。

在他身后,头发半百的研究员慈爱地一遍又一遍抱着小人鱼顺毛撸,浓密又顺滑的长发在某一个时刻,在他手心下变成了一头黑色短发,细碎但清爽。

明明已经22岁,却因为一张娃娃脸而像个男孩的人类青年一脸愧色,瘫坐在地上。他的双腿还没有完全恢复知觉。

宴戈在隔壁等了十几分钟,才听到虞知乐的声音:

“上将……您在里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