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种恶劣的幻想只是他一个人的秘密，永远不该投射于现实。他多希望此时此刻只是个糟糕的梦境，可是闭上眼睛之后，祝淼的手指的存在感变得更加强烈。

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他身体最隐秘的地方抠挖，把其他人的东西清理出去。

从那之后，李子延就病了。

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想要休息一下而已。

虽然身体上的伤口在一瞬间就被人鱼治愈了，连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但在后来的好几天里，李子延还是会被不存在的痛感惊醒。经常会很突然的，他开始觉得浑身都痛，有时候是钝痛，有时候很尖锐，出现得毫无理由也毫无规律，然后在某个节点消失得无影无踪。

每当这时，他都会因为疼痛而异常清醒。他会很冷静地分析自己的现状，知道这或许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灵魂会被扯回那个一片狼藉的大厅，他像是一个地缚灵，从没有真正从那里被解救出去。

李子延并没有被噩梦缠身，闭上眼睛之后，大脑就是空白一片，但他似乎也没有得到应有的休息。他总是很累，所以有人和他说话的时候，他没有什么力气回应。他知道很多人在等着他说些什么，尤其是祝淼，也知道联盟那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但这是他第一次想要放纵一下自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什么也不想做。

是真正意义上的什么也不做，他甚至不会主动吃喝，如果没有人进到这个病房的话，他可以在床上从早坐到晚。

最开始，这个休息的期限是三天。他想，三天的时间，足够他自我调整和恢复。

只是这个疗程被他自己无限延长了。

在第三军军医处的那些日子里，他的情况没有好转，只能说不再恶化。这不难理解，身体的伤口可以愈合，无形的创伤却让人束手无策。而且第三军的人将更多的目光放在了人鱼那边，虽然也没有苛待他，相反还给了最好的条件，但他的病房总是冷冷清清的。

当然，李子延并没有指责他们的意思，不仅如此，他还松了一口气。他不需要有人探望，也不需要有人嘘寒问暖，让他一个人安静地待着就是给他最好的治疗，有些时候，他连祝淼都不愿看见，他想要自己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时刻，所以在祝淼不得不离开处理事务的时候，才是他最放松的时候，仿佛时间也会就此凝固。

李子延觉得自己虽然不动弹，但还是挺忙的，因为他总是在思考。他现在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思考自己以前没时间想的问题，例如，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回顾过去的二十几年，他做对了什么？又错失了什么？

这些问题是没有答案的。

所以三天又三天，他反复地回忆过去，思考从前，有时候想的太专注了，又会突然跳回到现在。他好像没有很痛苦，也没有很绝望，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病了？还是说只是想要偷个懒？

他并没有意识到怀疑也是一种病症，也没有发现他从这时候开始，不再去想未来的可能性了。

后来他回到了联盟。这时候起，他觉得自己变成了祝淼养在房间里的宠物，不过他比宠物省心多了，不吵不闹不拆家，吃的喝的也无所谓，有就吃，没有就饿着。

同时，他还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一个合格的说给树洞，因为他永不会揣测、永不会妄加评论、永不会泄密任何秘密。

他从祝淼口里听到了联盟和三军的合作，以及联盟未来的规划和部署。对李子延来说，现在的生活和以前相比，改变并没有多少，他和祝淼之间的话题左不过是工作和工作，唯一的区别就是以前的他会参与讨论并回应，现在的他仍然会在脑子里思考那些方案的可行性，但也只是想想，不会说出来了。

其实他觉得他说不说都是一样的，没有他的辅助，祝淼一样能把每一件事安排妥当，他这个助理的意义与其说是分担联盟里的事务，不如说是帮助盟主处理更多生活上的琐事。人的精力到底有限，祝淼能把工作处理好，生活上就必然有所欠缺。在李子延出现之前，他时常忘记吃饭（要么不吃，要么吃太多），办公室和房间里的东西也经常找不到，李子延是他的人形记事本，让他的生活愈发井井有条。

不过这并不代表祝淼生活能力差，相反，生活上的事他也可以做到极致，以前只是因为总是忙过头，实在懒得去管而已，反正活得糙一点，他也不在乎。

但现在不一样，他要照顾自己，还要照顾李子延，他不能让这个状态的李子延也生活在一片乱糟糟之中。

所以李子延发现，就算没有自己的提醒和帮助，祝淼也一样可以把房间收拾得整洁干净。可祝淼的细致，却让李子延觉得自己更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他想，不如就这样吧，等到哪一天祝淼终于放弃他了，他就悄悄地死去。

可是他渐渐发现，生病的人不止他一个。

或许是旁观者清吧，李子延比祝淼本人更早发现问题所在。

最开始的表现很不明显。

自他被养在祝淼房间里开始，每天工作结束后，祝淼总会和他念叨今天发生了什么。平铺直叙，事无巨细，有的时候前后两句话话题跨度极大，有的时候说话没头没尾。最开始的时候，祝淼是想要激发李子延说话的欲望，所以经常会有那种说到一半的句子，留个话头，希望对方能接上。

可是后来，由于始终等不来回应，那些句子就变成了单纯的陈述，听上去更像是祝淼通过这种方式平衡自己的情绪。再往后，就彻底变成了自言自语，他时常抛出一个问题，然后自己解答，有时候甚至会设定一个场景，然后自己饰演其中的多个角色。

李子延依旧会安静地听着，对他来说，要跟上祝淼的思路并不是什么难事。

自从生病以来，李子延的睡眠就变得特别特别浅。现在他和祝淼睡在一张床上，最开始那几天，他几乎是整夜整夜的失眠（好在他白天有充足的时间补觉），现在他倒是可以睡着了，但只要祝淼有任何动作，哪怕只是翻个身，他就会惊醒。

前段时间还好，除了偶尔一大早就要起来处理公务，祝淼一般都是一个姿势躺到醒。可最近他明显急躁起来，实在半夜醒来，然后在床上一直坐到上班时间。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天，李子延才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因为祝淼在事务不断地堆积下，焦虑终于突破了一个临界值。

他的焦虑出现了躯体化。自言自语也好，失眠也好，或许还包含食欲不振、头疼、心悸和神经质，但这些都被祝淼很好地隐藏了起来，至少，他不会将这些东西带到李子延的眼前。

现在似乎还是轻度，可是绝不能放任祝淼的焦虑继续发展下去。

李子延比祝淼更在意这件事，而祝淼只是发现，他最近说话的时候，李子延开始愿意转过头看着他了。

哪怕只是安静地看着，但注视本身就是一种回应。

有一种努力终于见到曙光的感觉，祝淼一下子浑身都充满了劲儿。那两天里，他几乎是一回到房间就开始说，一直说到睡觉前，说得口干舌燥也不停，如果实在没有话题，就把之前说过的话翻来覆去地说好几次，他一度想要得寸进尺，例如晚上抱着李子延睡。不做什么别的，就是单纯地搂在怀里。他知道自己最近的状态不太好，有时候还会莫名爆发出想要和人亲近的欲望，不过理性和克制到底占了上风。

睡前关灯的时候，他看了眼已经闭上眼睛，缩在一旁的李子延，半是无奈半是玩笑地轻声说：“好想贴着你睡啊。这样是不是更暖和？”

其实房间里一点都不冷。

他躺上床的时候，却清晰地听到一声叹息。李子延想，希望我至少可以治好你吧，哪怕是一点点都好。

他钻到了祝淼怀里，然后轻轻抱住了他。

正在閱讀第88章，共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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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彩蛋　假如柯秦海和虞知乐是骨科

“哥……哥哥……”

半掩着的小门后传来暧昧的动静。

虞知乐涨红了脸。虽然柯秦海在他心中的印象一直都是个会胡来的，但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地方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他，虞知乐又向来是个脸皮薄的，还不敢反抗得太大动静，就怕被其他路过的人发现。

现在是上班时间，这里是军医处，他的小办公室，尽管目前没有人住院，也没有任何就诊预约，但不排除会有人突然出现的可能性。更何况，他和柯秦海之间的另一层关系，也让他觉得更加羞耻。

他们两个人是兄弟，有血缘关系的那种，这是他们不久之前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