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的实践证明，这种理念行不通，因为人永远做不成没有情感的机器。

如果李子延晚两年出生，那么他就会直接出生在联盟，或许还可以被父母抚养长大。可他偏偏出生在组织濒临解体的最后一年，有关父母的记录什么都没留下，他们那批孩子就像是突然出现的，联盟接手的时候，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有一些孩子被领养了，有一些被送去了孤儿院。

其实像李子延这样，从小就长得白净可爱，又聪明乖巧的小孩，是领养人的首选。也确实如此，他是第一批被人挑中的，可惜世界上就是有那么多不凑巧，他的领养人在带走他之后没几天就查出了绝症。

远星时代最大的特征就是割裂性。军事武器和电子产品极度发达的同时，维持人生存必须的食品却由于原材料的缺乏而价格奇高，医疗行业的发展也受到很大的限制一来，从地球迁离的过程太紧急，许多重要的研究成果被毁。二来，随着联盟和帝国的分裂，联盟带走了大多数人才，而帝国留下了更多的实验器材，谁也没讨着好，医药的研发进程几乎停滞。

要说这个时代最致命的是什么，那一定是地球时代就没能解决的绝症。

领养人被宣布进入临终关怀流程，才两岁、话都说不利索的小李子延自然就被送了回来。他唯一带走的，就是领养人给他取的这个名字。

领养人喜欢孩子，观念有些传统，认为每个人人都必须要有子嗣延续后代，就给孩子取名子延。可惜他本人没有生育能力，便只能领养。谁知道领养了小孩之后，自己却命不久矣。

李子延被退回到孤儿院之后，领养潮也告一段落，一直没有人再来领养孩子。他吃着联盟的饭，从小就习惯了流离失所的日子。孤儿院的老师忙不过来，他就被送去公立幼教，幼教的床位不够，他就被赶鸭子上架去了小学。

没有人刻意苛待他，只是他运气不好罢了。

在学校里，最特别的那个总是容易被孤立甚至欺负，例如特别胖、特别矮、反应特别慢，以及，特别小。李子延做足了心理准备，却在入学那一天发现，自己竟然还不是最小的。

最小的祝淼当时四岁半，比其他小萝卜丁还要再矮半个头，但他不是被赶来小学的，而是跳级来的，才刚入学就有了知名度，不少来送小孩上学的家长都在讨论这个祝家的神童。

他们被分在了一个班，祝淼坐在第一排中间，而李子延在第三排的最边上，隔着不算近也不算远的距离。

那个时候的他们仅仅只是同学，还是没有说过话的那种。他本身就是安静的类型，小神童更是不主动和其他同学说话。作为班上唯二两个不到入学年龄的小屁孩，李子延其实想过主动一下，去和祝淼交朋友，但他最后还是没有跨出那一步。

刚读完第一学期，祝淼就转去了三年级。等他们第一次说上话，已经是二十年后的事情了。

因为跳级，祝淼只读了四年小学，而李子延则是五年。

资源紧缺的时代，要喂饱的人太多，孤儿更是无人问津。他被各路孤儿院到处踢皮球，在七岁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个稳定的住所。但那既不是条件更好的福利院，也不是什么温馨的家，而是一个情报机构。一直到成年，李子延都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被选上的，或许他最大的优势就是无父无母，没有人会为他难过，没有人挡在前面做他的剑。

所以他在10岁被送去帝国，成为了插入帝国内部的暗刃。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当时的帝国远比联盟要强大得多，虽然有着明确的阶级差异（主要是觉醒者和普通人），但至少合成食物让所有人都能吃上饭。解决了生计问题之后，就会有人开始关心人口，因此，孤儿在帝国的待遇要好上不少，免费的教育和医疗是配备的，甚至每个人都有固定的宿舍，而且还不是8个人挤在一起的上下铺，而是宽敞又明亮的双人间。

李子延的任务也很简单。在成年之前，他只需要扮演好一个帝国普通人就可以。努力学习，了解帝国目前紧缺的人才类型，想办法混入公家单位。在那之后，他的间谍身份才算是真正有效。

他知道联盟前后送了不少人过来，但他们这些人彼此并不认识。和他有联系的联盟人只有他的直属上线，有且只有一个，对方有他的资料，他却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他们之间的沟通一般是他单方面的汇报，如果联盟那边有指令，会通过别的方式传达给他。

当他以极为优异的成绩考入大学时，他的上线换了一位，似乎是看他有培养的潜力，所以换成了职位和权限更高的人来管理他的任务。和现任比起来，之前那位上司总让他觉得是ai，他们之间所有的对话都是机械化的指令，没有丁点感情色彩。

一开始李子延以为这样才是正常的，毕竟他是个间谍，这个身份就应该是灰色的、严肃的、见不得光的。

但新的上线不一样。

李子延开始频繁收到来自上线的留言，但其中99％都是所谓的无效信息。对方会问他大学的课业怎么样，会好奇帝国的课程设置，甚至会给他推荐好拿分的选修课。单方面的汇报不知不觉变成了双向的对话，李子延有一种直觉，对方可能是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新人。

年轻，但能力很强，在联盟有一定地位，不太在乎传统的上下级关系。这是他给对方的人物画像。

他一度非常期待收到讯息，在简短的字里行间，他开始忍不住想象对方的声音和样貌。李子延从小就擅长观察他人，现在他开始观察自己。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一种超过上司和下属的情绪中，这连网恋都算不上，至多能说是笔友。

一直到回到联盟他才知道那人居然是祝淼。并且，在他们联系的这些年里，祝淼已经一路飞升坐到了盟主的位置，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他明明早就可以把自己甩给其他人负责，却始终愿意分出一分精力，来照看他这个微不足道的小间谍。

回到联盟的那几天里，他们就像是多年的笔友一朝面基，迅速地熟络起来。李子延目前担任的工作有些像祝淼的秘书，或者说助理，他们配合默契，了解彼此的行事习惯，搭伙做事总是事半功倍，仿佛一对多年的老搭档。

李子延是个容易满足的人，他觉得这样的关系就很好了。

祝淼早就忘了这个短短一学期的同学，李子延也从未提起。他其实有很多话想对祝淼说，不管是一年级的事情还是他在帝国的事情，甚至是未来的事情，但是就像当年他没能和小自己半岁的同学搭话一样，词句在脑海中百转千回，出口的时候却是没有感情的“了解”和“收到。”

这或许就是最适合他们的对话，像是第一排中间和第三排角落，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隔着太多可说可不说的未竟之言。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回到李子延还在帝国念大学的日子，他成绩优异，作息规律，生活平淡到完全担不上间谍这个名头。总而言之，如果不是每个月的汇报，有时候李子延会忘记自己其实是个联盟人，在帝国的那张乖巧、聪明又无害的面具，好像快要挤掉原本的自我，成为真正的他。

就在他快要习惯这种生活的时候，帝国军部的入职通知书寄到了他的宿舍。

永远地改变了他的人生。

【作家想說的話：】写长了，所以下一更还是李子延的番外

我挺喜欢这个人物的，不过他和祝淼在正文里不会有什么明确的收尾，全文完结之后的番外再考虑让他俩正式升咖为副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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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04 临别之礼（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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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进军部这件事，对李子延来说是意料之内。他在帝国没什么朋友，自然也没什么娱乐社交，时间几乎都用在了学习上，要是这样还考不到第一，他都看不起自己。

那天晚上，他收到了来自上线的有史以来最长的留言。

这次留言也少了那些无用（但他很喜欢看）的日常问候，大量的篇幅都用在告诉他军部的机遇和危险上。还是大学生的时候，学校管理没那么严格，他被发现身份的可能性很小，平日里也没有特别多要注意的东西。但军部不一样，军部的每一个职员都要经过严格的身份审查，每天工作之前和下班离开的时候，都要经过一轮安检。在上班时间，他们和外界是失联的状态，电话线路和网络只供内部使用。

因此，他们的联系方式和频率也要改变。李子延被嘱咐了一长段注意安全的话，最后才是他的职责。军部已经是帝国的核心，里面的资料对于联盟而言意义重大，但窃取的难度也一样很大。

很多资料，光是打开看到都需要层层验证，拷贝更是极少数人才有的权限。联盟也有其他人在军部工作，但都是底层，目前做什么都束手束脚，还没有取得什么重大的进展。

李子延被寄予厚望。从此，他从籍籍无名的间谍预备役，变成了联盟的执行者39号。

可是谁都没想到，他们的担忧和希望，在李子延入职的第一天就成了笑话。

军部的工作不难，但繁琐细碎，因为80％的工作都被扔给了底层的普通人小职员身上。他们每个月只有两天的轮休，其他时候几乎是从早忙到晚，而给联盟汇报的日期就从轮休两天里二选一，由于轮休日期不固定，所以汇报日期也随之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