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 / 1)

一抹强烈不安毫无预警直冲头顶,李歌乐瞪圆了双眼看了看淮栖,心中话语呼之欲出,却被淮栖抢先一步捂住了嘴唇。

“我知道,你不要说出来。如今形势已然十分严峻,师父成行的第二天沈副将便被请去落雁城,未免过于巧合。再过几天便是新兵庆典,营中势必人多杂乱,除了沈副将安排的暗卫,凌将军身侧的亲近之人只剩你我而已。我们都入了局,歌乐,戥蛮的目标不是我师父,而是凌将军。”

李歌乐呆愣愣看着淮栖,脑中只剩下他最后那句话。

戥蛮是冲着师父来的,戥蛮是冲着师父来的!安唐也便罢了,他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能支走月叔叔!?又有何通天之能请得走沈叔叔!?

“淮栖哥哥,你早知道了对不对?你知道戥蛮是骗你的,所以你才离开军医营,并不是因为戥蛮对你动粗,对不对?”

淮栖抿了抿嘴,幽幽看着李歌乐,却没有回答。

对,也不对。

事实上,他是在离开军医营之后才听师父和凌将军说了前因后果,可他始终想不透,自己那时何以会突然刻意激怒戥蛮,以致戥蛮失控对他出手。他并不是争强好斗的人,也从不曾尝试挑衅别人。那时候,就仿佛被什么控制了一般。

李歌乐却不知道淮栖在想什么,靠近一步又开口,声线却带着微微颤抖:

“淮栖哥哥,你……你真的喜欢戥蛮吗?如果……如果他不是心怀叵测,你……你……”

淮栖挑眉望他,仔细顺着他眉眼看,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李歌乐会露出这种表情?像只受了伤的幼狼,写满了疼痛与不甘。那双眸中有坚硬的倔强,明明委屈得无以复加,却依然闪闪发光。

像个傻瓜一样。淮栖想。

他原本也像李歌乐那样认为,直到他看到了光。

淮栖伸手拍拍他脸颊,轻声道:

“我喜欢谁,不重要。歌乐,师父他们回来之前,你要好好守在凌将军身边,尤其是庆典那日,明白么?”

李歌乐溜到嘴边的话生生被淮栖拦住,心里好一阵难过,他一直想问,在淮栖心里他到底算什么?他不希望自己永远都只能是个弟弟,一个与淮栖的人生毫不相关的外人,这让他连最后一丝期待都渐渐不敢奢望。

可想说的话总是被淮栖轻描淡写带过去,李歌乐咬着嘴唇,虽然顺从地点着头,却拧着眉头死死盯着淮栖。

淮栖有些躲闪地侧侧头,李歌乐的视线像带着热气般能将人灼伤,他无法面对这样的目光,又生怕李歌乐察觉出不妥,急忙转身要走。李歌乐却突然伸手用力抓住他手臂,低低道:

“淮栖哥哥,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

淮栖猛一抖,心慌意乱地要撤回手臂,却怎么也挣脱不开,索性又像以往那般把双眼一瞪,假装发怒要骂人,原以为李歌乐也会像惯常那样被他唬住就松手讨饶了,不料那双抓着他的手却愈发收紧,紧接着整个人都欺上来,几乎脸对脸对他道:

“淮栖哥哥,如果不是非戥蛮不可,为什么我不行?”

这句话从李歌乐嘴里说出来的一瞬间,淮栖根本就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淮栖石雕般僵在李歌乐的束缚里,双眼瞪圆了直勾勾看着李歌乐撅着嘴小孩子赌气般的脸,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居然到现在还戏弄他,明明什么都不懂……

然而无需淮栖作答,李歌乐哑着嗓子又开口:

“淮栖哥哥,你喜欢谁怎么可能不重要?

“无论有没有戥蛮你就是不肯好好听我说话吗?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就像师父喜欢月叔叔一样。

“淮栖哥哥,我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李歌乐了,我不会为怕摔跤而要你牵着我,可我仍不想放开你的手,这样说你还是不明白吗?

“淮栖哥哥,我真的只能做你一辈子的弟弟吗?

“如果是这样,你推开我,推开我,我就认命了,李歌乐此生便只当你是兄长,再不敢作他想。”

说到最后一句,李歌乐再也无法忍耐,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淮栖手臂上,却依言略松了手指,那似有若无的力道足以让淮栖能推开他。

他不知道自己这场豪赌会不会血本无归,只是长久的压抑和挫败让他无时无刻不在崩溃边缘徘徊,不知何时便会彻底倾塌。如同等死般的煎熬让他终日惶惶如坐针毡,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他心里眼里都只有淮栖而已,却没有一天不在害怕这个人会突然从他世界里消失。那已变成了最深沉的恐惧,累积堆叠的焦虑和不安占据了他全部人生,他不能干等着宣判的那天来临。就算是毫无胜算的赌博,也总要试一试。

他紧紧咬住牙关盯着淮栖,准备好淮栖给他最后一击。

然而淮栖依然没有动。他双手冰凉,面色苍白,目不转睛盯着李歌乐双眼,良久才轻轻吸了口气,颤抖着帮李歌乐紧了紧领口。

李歌乐还攥着他手臂,从始至终淮栖也没有推开他,这让他一时间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应对,他甚至做好了一切被推开之后的打算,却忘了想想没被推开怎么办。

淮栖看上去像比方才还虚弱,身形摇摇晃晃的,却对李歌乐扬起淡淡笑意来,抬手拍了拍他呆愣的脸,轻声道:

“我刚才嘱咐你的,别忘了。”

说完轻轻撤身,像怕惊吓到李歌乐一般,安静地转身离开。

李歌乐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从里到外都像被定住了似的,足足站了大半个时辰才缓过神来。脑子里有个声音拼命呐喊着――

淮栖哥哥没有拒绝他。淮栖哥哥没有拒绝他!

淮栖独自回了军医营的时候,戥蛮正斜倚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假寐。

戥蛮最近几乎都是如此,要么晒太阳睡觉,要么摆弄蛊虫,既不出去晃也不粘着他,很少开口说话,像变了个人似的。

淮栖想试着跟他闲聊,却鲜少得到回应,大多数时候戥蛮只专注看着他,像是认真在听,却什么都不肯说。淮栖不是紧逼不放的性子,见他不想开口便也不强求,两人眼下的相处模式愈发微妙起来。各干各的,互不打扰,互不过问。

安静得可怕。

戥蛮的变化是在淮栖意料之外的,但他似乎并不在意。那感觉很难说清,就像一潭死水,但却让淮栖觉得比之前放松许多。

他曾以为他对戥蛮的一切纵容都只是爱慕一个人的表现,他害怕戥蛮生气,甚至为了避免惹他不快而谨小慎微,拼了命察言观色,不敢说也不敢想,连细枝末节都让他感到恐惧。这单方面的小心翼翼让他时时紧绷,他觉得累极了。

如果他没有发现那卑微的迎合顺从并不是爱,或许已经崩溃了。而现在这近乎陌生的相处反而让他倍觉轻松,说到底,他们也不过只是陌生人而已。从未有过任何改变。他现在面对这个人,既感觉不到爱意,也感觉不到难过,连之前那些不甘心也都没有了。

除了愧疚。

他给了戥蛮太多理所当然的迁就,他在自己尚未明白什么是爱慕之前,就让戥蛮相信了自己是被爱的,他才是那个卑鄙又狡猾的人。最可怕的是他正在为了李歌乐那突兀的表白而欢喜得不能自已,看起来荒腔走板的戏码,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他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