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1 / 1)

祝缨道:“说正事儿。”

童立道:“小人只好找了个宿头, 第二天一早饭也没?来得及吃就赶了过去,到了那儿人家?还没?开门儿呢!好到晌午的时候才打开门来,看小人是?投递公文?的才叫小人进去。小人投了书信,他们接了,没?叫小人见着?裘县令,连他们县丞也没?见着?,出来个人叫小人回?去等信儿。小人寻思,大人交待办的事儿里除了文?书证据,还要带李氏家?人来,找人找东西是?得费点儿功夫,就等着?。哪知等了五天,文?书没?找着?着?,人也没?见个影儿!”

童立一肚子火,他在福禄县干惯了的,福禄县衙的时间在祝缨看来已比在大理寺的时候宽松多了,架不住越是?偏僻的地方越闲得慌。其时,许多衙门里甚至不是?要求每个人每天都应卯的。福禄县以?前?还不如思城县,在前?任汪县令的时候连县令都不在县里,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福禄县也是?在祝缨到了之后才慢慢规矩起来的。她自己觉得宽松,在百姓jsg、官吏眼里她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勤政爱民?的极佳的官员了,官吏天天忙碌虽然也累,但是?她给的钱粮多,干活也能赚些好口碑,也就渐渐地习惯了。

猛然间再与邻县打这等交道,童立就不适应了。往府里、州里递公文?都没?这么磨蹭的,思城县这是?要上天!

童立越说越火,越说越委屈:“小人左等不着?、左等不着?,跑去问,他们说在往上请示了,让小人等。小人又等了三天,再去,说裘县令有事,叫接着?等。小人也不敢出门,就在客栈里数蚊子……”

他本来还想着?到思城县出公差,盘费又能报账,等回?信儿的时候到思城县里逛一逛,看看有无新鲜东西买一点回?来。后来事情没?办妥,连逛街也没?心情了,眼看着?支领的盘费一天比一天少,虽不是?自己的钱,看着?也心慌。更?不要提有心思买伴手?礼回?来了。

“直等到三天前?,他们那里来了人招小人过去。小人以?为人证物证都备妥了才花这么长时间,哪知裘县令说,‘事情我?已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你们大人,李氏是?思城县人,文?书都是?思城县的文?档,不能就放出去了。看你辛苦,祝县令又有文?书,我?回?一封公文?同他说清楚吧。’就把小人给赶回?来了!”

“是?这样啊。”

“就是?这样的。这事儿哪有什么难的?他们就是?不肯给这个面子,小人没?面子不打紧,可恨他们连大人也不放在眼里。这起子贼皮,就是?欠打!也不爱护百姓,也不为朝廷用心办事,真?是?可恨。”

祝缨问道:“你也没?打听?一下黄十二与李大的风评了?”

童立忙说:“小人打听?过了,李大么,人都说他家?犟,唉,妹子养下了儿子,他以?后不就是?黄家?的舅爷了?他们偏不。黄、黄十二郎,呃……都说是?个厉害人物。”

“怎么个厉害法儿?”

童立咳嗽了两声,道:“就,那样的厉害,没?人敢惹。”

祝缨轻笑一声:“知道了。你去账上把花销报了,给你三天假,好好歇歇。”

“是?。”童立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大人真?是?个好人,虽然严厉,但不无故迁怒。

祝缨道:“三天后你再跑趟思城县。”

童立的脸垮了下来:“啊?”

祝缨安静地看着?他,童立背上一紧:“是?。”他不敢再说什么,深深一揖,倒退着?出去。脚后跟儿一碰门框赶紧转身跑了。

顾同一直安静地听?着?,此时才上前?试探地唤了一声:“老师?”

他心里对裘县令也有了点厌恶。之前?见过一次裘县令的,看着?是?个还算正常的中年人,不像是?那等书也读不全、道理也讲不通但是?因为有祖荫或者?是?行贿又或是?谁的门下、谁的裙带之类才得以?做官的糊涂虫。

哪知一打交道就这样!

顾同将同学林八郎的姐夫的消息抛到了脑后,他只想一件事儿:“都这样干事儿,那朝廷还交给您广种宿麦的差使,可怎么办好?”

祝缨道:“这是?两码事。”

“那就是?他故意的了?”顾同犹豫地猜测,“因为黄十二搬迁过来,觉得在您面前?没?了面子,所以?故意刁难?”

祝缨道:“凡事,能互相推诿扯皮,就有它?的道理。要是?件斩钉截铁的事儿,谁也没?得扯。诶?你不是?转明法科了么?看不出来吗?这案子我?手?松一松,也能落到思城县手?里。他手?松一松,就是?我?的了。这才扯得起来。”

顾同道:“人都不在他那儿了,还争的什么?他在那儿这么些年也没?见能办得了黄十二,为什么不索性移交给您?还不用他费力?哦!他收贿赂了!”

祝缨道:“别把人想那么简单。”

“那是??”

祝缨道:“以?后遇到想不明白的事儿,先别想,你只管干自己的事儿,照自己的意思来。办着?办着?,就能明白了。他干他的,咱们干咱们的。”

“那现在?”

祝缨道:“谁问你你都说不知道,等思城县的信儿。”

“是?。可是?裘县令真?的行吗?他能干好宿麦的事儿?”

祝缨道:“他以?前?往朝廷缴的租税可没?怎么耽误啊。稻米能种好,宿麦自然也能种好。反正也不用他亲自下田。”

在鲁刺史的手?下,光听?话不行、光能干也不行,裘县令起码得能完成得了鲁刺史下达的政令。就是?之前?的汪县令,成天躲府城里躲清闲,也是?与本县的“士绅”达成了一种平衡,关丞也能看守好这一县。虽然有点“无为而治”,终归是?维持住了。

顾同有点心急,暗道:这回?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呢?

这事儿的关键是?他老师,他现在还没?本事从他老师身上看出端倪来。

出了县衙回?家?,家?里人问起,他就说:“我?也不知道。”家?人也不甚在意,雨水渐渐多了起来,家?里要趁下雨的季节再安排检查粮仓,及时修补房顶等处漏雨、渗水的情况,也就没?再多问。

第三天,顾同还没?睡醒,忽然觉得身上一痛,他从床上弹坐而起,只见他祖父顾翁提着?一根拐杖在打他。杖首雕着?一只鸟,顾翁终于满了七十岁,也得到了一支鸠杖,现在就拿这杖打孙子。

顾同要跳下床躲闪,不幸被单薄的夏被缠住了,顾翁的拐杖一点也不留情地打,顾同在床上连滚带爬的:“嗷!干嘛?!我?又干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干呀!”

“胡说!我?都知道了,童立都回?来了,说思城县那儿为难咱们这儿。回?话的时候你就在场,你回?家?说你不知道!”

祝缨让顾同不要对外宣扬,她没?嘱咐童立。童立受一番委屈,没?跑到集市门口摆张桌子说书已经很克制了,他只是?对同僚们破口大骂思城县之无礼。跟街坊邻居诉说思城县真?是?混蛋!

顾同白在这儿守口如瓶了。

顾同道:“那算什么进展?老师什么都没?说呢。”

“真?的?”

顾同抚着?被打痛的伤:“当然啦!”

顾翁将杖又重重地顿在地上,道:“对家?里要讲实话!要是?大人说,不许你说出来,你就直说,我?们当然不会再问。你平白装不知道,眼里还有长辈吗?”

顾同坐回?床上就差打滚了:“怎么就为个外人打我?啊?他们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啊?姓黄的干咱们家?什么事儿啊?”

顾翁道:“少给我?装疯卖傻!你心里得有家?!”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