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云起初不觉,等到?董先生给他解释了?他才明白。
朝廷给各级官府都配有公廨田,数目也有定额,但与所有的政策一样,执行的时候都会与规定有偏差,有的地方多、有的地方少。冷云以前万事不操心的,经董先生提醒才想起来:对啊!祝缨在?大理寺的时候也有添置产业的。苏匡犯事,也是个侵吞倒卖的罪名。
类似的事情林林总总的,总有一些?。
祝缨又听冷云讲了?一些?,总怀疑鲁刺史留下来的人精里已经有人嗅出了?冷云的憨气。
她等冷云讲完,说:“莫气,不是追回了?么?不如今年南府与州城都从公廨田种起,如何?这样开头数目不大,也能顾得过来。”
冷云道:“可以。”
祝缨以前最担心的是宿麦的推广会在?州里受到?鲁刺史刁难,现在?反而担心冷云会冒进?。先让冷云自己盯着种田试试,知?道艰辛有点数之后才不至于想要?一年之间把宿麦种遍全州。
多少亩田,要?多少种子,怎么种,以及种出来的麦子留来做下一季的种子要?怎么分配。这都是具体的事务。不是一句“分发各县耕种”事情就能解决的。当然,如果记上史书,可能就是这么一句“分发各县耕种”,可谁也不知?道这一句话?的背后可能是数年的努力这还是顺利的。不顺利的,可能全州都习惯种植得到?二十年后。
让冷云尝尝味儿?,哪怕他以后头脑发热给忘了?,再劝、再提醒的时候也有个实证。
冷云浑然不觉踏进?了?祝缨布好的局,还说她体贴。现在?不是种麦子的季节,冷云问明了?是秋收之后的一两个月,要?等到?九、十月份的时候才种宿麦,便与祝缨约定:“明年秋收后不是要?完粮入库么?你来的时候再仔细聊聊,对了?,给我带些?麦种来。”
祝缨道:“好,那咱们对一下数目?”
冷云道:“这个你就与董先生聊吧!”
祝缨心道:你给我等着!
她转头找到?了?董先生,董先生巴不得有点正经的事做,只恨秋天没有早点到?。他也有点焦虑,说:“却才各府县有公文到?,春耕到?底有些?地方是耽误了?,收成怕要?少。又不是天灾,税又不能少。大人一到?百姓就觉得日子吃紧,嘴里不定说得怎么难听呢。”
祝缨道:“宿麦种成,口碑也就转过来了?。当官怎么能不被骂?我来是与先生商议另一件事情。”
“哦?”
“我想,大人是得知?道一点儿?稼穑之事,他却不想亲自管。”
“也挺好。”董先生真心地说。
祝缨正色道:“哄着、瞒着终非长久之计,不如让他知?道些?儿?。”
“他怕不肯。”
冷云是绝不会想到?亲自到?地里看一看的。
祝缨道:“所以要?想个办法,让他不得不亲自过问。我看您盘出来侵吞公廨田的法子就很好,他关心的事有了?波折,他就不得不知?道。”
“祝大人,大人初来乍到?可经不住一直这么出错儿?。”
“假装一下。”
董先生道:“那我想想。哎,有了?!咱们假装争执一亩田要?多少种子,争吵一番,官司打到?他面?前,他不听也得听了?。”
祝缨又与董先生做了?个局,两下扯皮,你漫天要?价,我坐地还钱。董先生狮子大开口,说五百石不能再少了?,祝缨就给他还到?了?二十石。两人吵到?了?冷云面?前,冷云有点傻眼,祝缨的能力他是知?道的,董先生的能力这些?日子他也看到?了?,听谁的?
他只好亲自查了?一些?农书,硬着头皮看了?一点,只挑一亩田要?多少种子那一行看。翻完了?,又召老农来问。老农说的是方言还不会官话?,刺史府一个小吏充作?翻译。最后说出来的是一个比祝缨的多、比董先生少的数目。
冷云高坐主座,将二人召了?来,问道:“我一向信任你们,你们就这么虚应故事的?”
他一张白晳的脸一板,真有古乐府里称颂那等威严美?男子的样子。祝缨道:“大人,这可不是虚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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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敢狡辩?!你们误差这么多!”
祝缨道:“下官在?户部与冼侍郎及诸郎中讨价还价的时候,他们杀价比这个还狠呢!”
董先生也说:“大人,要?一说就成,得是有默契的。要?么双方都是君子,都照实情来办,自然没有争执。要?么双方串通了?的,就更没争执了?。在?下与祝大人,咳咳,以前与人争习惯了?,咳咳,忘了?在?大人这里不用这样争执的。”
两人演了?一个小故事,给冷云灌了?点知?识,冷云这才转了?脸色:“不要?空耗功夫了?,你们就定个数目出来。”
二人参照了?老农的经验,定了?一个稍高一点的数目。冷云道:“这样才好。你那会馆,怎么样了??”
祝缨应付他的同时没耽误同乡会馆的事儿?,这个不用自己买地建房,是在?一个半偏不偏的地方,租了?个半大不大的院子,打扫一下,也不特别?的修饰,只收拾干净,就算开始了?。州城房价不如京城,仍然算贵的,钱不能都砸在?这个上面?,所以不买只租,等宽裕了?再考虑买。
祝缨对冷云道:“就差一个匾了?,还得请大人题个字。”
冷云笑道:“这个好办。”
官员给人题字收取润笔也是一种能明说的收入,这个事儿?冷云是知?道的,不过他没打算收祝缨的钱。祝缨给他出力了?,他肚里有数,但是又不说出来,写一个“福禄县同乡会馆”的横幅交给祝缨,看祝缨接下来要?干什?么。
祝缨收了?横幅,回去找人做个匾,又派了?小吴引着张翁等三人到?刺史府去送润笔。这笔款子是走?的公账,日后由会馆的收益里扣除。一切都以同乡会馆的名义,福禄县衙此时又假装自己没有参与了?。
冷云看到?送了?钱来,又不收了?,笑骂一句:“弄这个鬼!谁缺他这点钱了??他现在?很富了?么?拿回去。”
张翁等人哪里敢带回去,只当大人是说场面?话?,一定得要?是坚定拒绝,最后“不得已”才收下。
小吴涎着脸求冷云:“大人,这是您该得的,您要?不收,回去我们大人说我不会办事儿?,给我赶回去可怎么是好?您就可怜可怜小人吧。”
冷云坚持不收:“少装可怜相儿?!来人,送他们回去,给三郎捎个信儿?,开张的时候我要?去看一看。”
冷云这一个月极少出去闲逛,这回虽换了?便服,仍是被不少人围观了?。他个头比祝缨还高一点,无?论衣饰还是随从都比祝缨显得高贵许多,又是一个威严的须眉男儿?,也被妇女?吃吃笑着围观。
她们说的话?他也听不懂,在?会馆前下了?马,姿势颇为潇洒,人群里有几声女?人的赞美?。听到?的人都笑了?,冷云打量着地方,本想点评一句“太偏,还小”,见此情况先问祝缨:“你们笑什?么?她们说的什?么?”
祝缨是故意笑的,别?人忍不住,她是一向不会大喜大悲的,笑着说:“说你长得好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骗我?”
“没照过镜子么?好不好看的,你心里不清楚?”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