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道:“你这话一说我有点害怕了。”京城贵人何其多?
郑府管事?接了她的礼物单子, 再让人从?曹昌手里接礼物,自己则恭恭敬敬给祝缨送到郑熹的书房里去。
郑府的一切也都没怎么大变。这样的兴盛人家每隔一阵儿就?会?换掉坏了的瓦片、地砖, 重新油漆门窗等等, 如果刚好赶上了流行, 修葺的时候也会?给某个部分?换个时兴样式。一些地方?留下?了修补的痕迹。花木也都修剪得?很整齐,地上不见杂草。
亲眼?看到这些,祝缨也放下?心来。郑府如果遇到了麻烦, 她也不免要?分?心的。
小厮给她将竹帘撩起,郑熹的书房已开始点灯, 陆超对她挤挤眼?, 示意?郑熹心情还可以。
郑熹打量着祝缨,待她叉手行礼之后说:“坐。”
祝缨坐下?了, 接过了陆超递来的茶,道:“大人,为什么让金良拦着我呀?”
郑熹道:“身上有公事?官司,四处乱逛像什么话?”
“那也不是我的官司呀苏匡怎么犯起昏来了?没牵连到您吧?”
“我有什么好牵连的?”他到底有点恼了, 轻轻骂了一句, “那个混账东西!眼?皮子浅, 胆子倒大!投了阉宦还想要?我保他吗?”
祝缨问道:“老左不会?有事?儿吧?那……裴少?卿?”
郑熹道:“这难道不是情理之中的么?无论安排得?多么仔细, 我在不在大理寺终究是不一样的。他们要?是有你一半儿的能干兴许还能支撑一阵儿,否则, 但凡来个精明的主官,他们就?熬不了太久。左丞算聪明的, 知道猫着不动。”
“敛翼待时。”祝缨说。
“是啊”郑熹拖长了调子感慨。
祝缨道:“您别?这样,怪吓人的。都不像您了。”
郑熹斜睨了她一眼?,道:“你倒还没变。”
祝缨道:“我觉得?我这样就?挺好的,没打算变。”
郑熹终于笑了起来:“也就?是你!说说,你都干了什么好事?了?我隐约听说你还种了麦子了?”
祝缨道:“您要?听说了就?不是隐约的,去年?试种了一年?,别?的都有各种不合适,只有宿麦今年?春耕前才将将收割。没开镰就?收到了公文叫我回京解释案子,亏得?日?子靠得?近,我多等了几天等收完晒完了带着上路,寻思着真要?找我的麻烦,这个兴许能当个护身符来使。”
郑熹道:“就?你机灵!这话倒是说对了,这能算是你的护身符。不过也要?记住一点护身符也不是什么事?儿都能护着的。你已开了头,就?算拿下?了你问罪别?人就?不会?去种麦子非得?等着你了?效用有限,你要?谨慎!”@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盆冷水泼下?,祝缨没有受到打击的样子,她仍然很平静地说:“是。”
郑熹道:“不要?不当一回事?!古往今来多少?名臣贤相,他们干的政绩哪个不如你呢?当时身败名裂的也不在少?数,一朝身死家败,千百年?后倒是有人再提起他们、请进贤良祠里供着了,有什么用?商鞅不如你?吴起不如你?啧啧,你要?慎重!”
祝缨道:“是。”
“就?是对政事?堂也不要?就?掏心掏肺了,他们的心里不算他们自己第一重的还得?是江山社稷、是两宫,是礼法体统。
他们前几年?一口气放出许多年?轻官员出去,根本就?是广撒网。经过一场年?轻时期的历练,能磨炼出来的日?后必有作为。至于谁能出头,他们倒不是很在乎,凡事?都是有损耗的,为国储材也是这样。
谁能冒头他们就?拉扯一下?,谈不上必得?内定哪个人是一路坦途。你能干又肯干,脑袋自己冒出来了,他们才能看得?到你。你不能干,也就?这么埋没下?去了。
你有犯法之事?,又或者牵涉到什么案子里去,指望他们一力死保着你?你就?不要?想这样的好事?了。你自己行事?要?谨慎!”
“是。”祝缨心里抽气,很少?见郑熹这么激动得?长篇大论的样子,一会?儿功夫他就?说了三个慎重、谨慎了。
郑熹说了一长串,他在外面憋得?狠了,长篇大论就?只好冲“自己人”了。说了很久之后,他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坐回椅子上,自嘲地笑笑:“光说你,我自己也未必就?办得?到呢。”
祝缨问道:“可是遇到什么事?了么?”
“没事?。”郑熹说。他自己发泄了一通积郁的情绪之后,语气又变得?和缓而稳定了,问祝缨在福禄县都干了什么,有什么难处之类。
祝缨道:“都还勉强应付得?来。只要?别?总把?我薅回来解释就?好了,一来一回小半年?就?没了,怪耽误事?儿的。”
郑熹道:“回来一趟是好事?,离天子越远,越容易为人所趁。唉,就?算近了,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心远了,一样是远的。”
祝缨道:“要?是不能说,您就?别?说。”
“呸!”郑熹笑骂一句,“什么不能说的?我估摸着你在京城转两圈儿就?都能打听得?到了,陛下?爱鲁王,东宫是常会?受到些刁难。敛翼待时嘛!”
祝缨就?不再多打听,也不再多说什么天子父子的话了,这方?面她以前没怎么接触过,现在又不在跟前,信息不全,贸然开口十有八、九得?说错。她说:“那咱们就?敛翼待时。”
郑熹点点头,又说她:“你不是个爱搜刮的人,怎么过年?送了那么些个东西来?好好做官,好好做事?,就?像种麦子这样的事?你做一做就?好。”
祝缨道:“不会?耽误了正事?了。我要?真有毛病,鲁刺史头一个饶不了我。”
“他怎么回事??”
“瞅着跟要?降伏人似的。”
“嗤”郑熹嘲笑了一声,“不用管他jsg,他已过去有几年?了,也该调走了。”
祝缨趁机说:“我上了个奏本请求再任一任,已经批下?来了。”
郑熹挑眉看向她,祝缨道:“您又不让先?来见,又让金大告诉我段婴回来了。我就?只好随机应变了。他爱回就?回,我不回。”
郑熹笑不可遏:“你可真是姓段的克星了。”
收了笑,郑熹道:“很好。该拜访的人都拜访一下?,大大方?方?的,你是朝廷官员,有自己的交际,不要?避讳。欲盖弥彰就?没意?思了。”
“是。”
祝缨又提出要?感谢郑侯给弄了佩刀,还问拜访岳桓道谢的时候需要?注意?什么。她没好提要?感谢一下?郑熹的妻子,“求见夫人”多少?有点不太妥当。
郑熹道:“该怎么见就?怎么见。”
祝缨见他已冷静了下?来,心里松了一口气,心道:京城现在果然是个风起云涌的地方?,走!赶紧走!
两人又闲聊了两句,祝缨就?起身告辞了:“不敢犯宵禁,明天还得?去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