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1 / 1)

祝缨怏怏地道:“是啊。”

她最后同意把曹昌带来,除了因为他?忠厚老实还因为他?是个正经?的种田出?身,是个良民。都说南方?刀耕火种,她把个庄稼汉过来,多少能?教导些种植不是?

她让商人们帮忙捎带的几口箱子?里都不是什么家具细软,也不是什么古董珍玩,是些农具的模型。按她的想法,既然南方?偏僻,又是蛮荒之地,她多带些北方?的生产用具来教授当地人使用,岂不可以方?便耕种?

然而从州城到县城这一路,她看到了不少的农田,什么“刀耕火种”?见?鬼吧!都是大片的水田!

水田不如?北方?土地一眼望不到边的广袤,耕种所需之农具也与旱地有所不同。她跟着王云鹤在京兆的时候连水利加种植也算学了些东西,可南方?种稻,她学的是种粟和种麦,还有种豆子?!

而且南方?炎热,庄稼无论是播种还是收获的时令都跟北方?也都不一样!

她带来的这几车东西,有多少能?有用处待考。

祝缨深吸了一口气?,说:“都累了一路了,先歇两天再说吧。”

她的新居面积比京城大了许多,住得却不如?京城舒服。

她的居室很空旷,除了一张竹床、副竹制的桌椅、一只竹柜就再也没有别的了。从京城带出?来的书箱都还在箱子?里还没来得及打开摆放,也没有书架可jsg以摆放。

这也不好怪当地的差役们没有准备,因为前任的汪县令根本就不住在这里。汪县令出?疹子?也是真的,他?到府城住就没事儿,一到县城,深身红疹,那还住个什么鬼?家具当然也就不用给?县令准备了。

不过,在县衙的账上,这些家具又是真实存在的。

此地湿热,蚊虫颇多。祝缨点了艾草驱蚊,在那张简陋的竹桌上铺开了信纸,挑亮灯芯给?郑熹写信。

郑熹收到了祝缨写给?他?的信,厚厚的一封信略略抚平了他?的不满。

祝缨的信看起来是分几次写的,每次都有数页,攒成了厚厚的一撂才给?他?发过来。郑熹头回?收到祝缨的信,感觉颇为新奇。

祝缨也不对他?诉苦,只说趣事。为了让他?宽心,告诉他?自己闹的笑话:原以为汪县令藏奸,没想到他?是说真的,语言不通真的是件大事。

她自己学方?言很快,到了县城,薅一个本地官学生来读书,没几天就学会了。跟她来的人可倒了大霉,花姐和祁小娘子?能?学几句日常会话,其他?人日常就还是家乡话。

本地人的官话极糟糕,但是“他?们以为自己说的是字正腔圆的官话……”每每鸡同鸭讲。祝缨也是在杜大姐几次买菜买错之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她认为很简单的事,在别人那里真的是大问题。她已尽力?去理解别人,但是有时候这种理解还是不够。

郑熹大笑!他?不担心祝缨了,语言不通,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治理的大敌!语言不通,就意味着又聋又哑。祝缨学方?言毫无障碍,这最基础的一关就顺利通过了。

事实也是如?此,祝缨听得懂而装不懂,往县城各铺子?里每天随机挑一个,进?去,好奇地看着当地各种土特产,手艺活,离开的时候还会购买一点东西带回?家。有时候骑着马,出?城慢慢地走,关城门前回?来,顺手摘两朵野花。

她也渐渐了解了一点福禄县的情况。

在这里,穷人饱是不可能?吃饱的,饿好像大部分人又不会饿死。物资匮乏,又还能?将就着活。偏偏又有许多别处新鲜的东西。穷,又没有穷死,富,有人是真的富。城池周围一片田园风光,出?城不用一百里,就是蛮荒景象。

连县学的学生官话都说不准音。因前任跑到府城里居住,公廨田都交给?下面的人打理,现在公廨田的事也还是人家在管,这是没办法挑理的。县中的许多事物都是如?此!县令不管,就是朝廷不管,你?不管,别人难道不过日子?了?还得谢谢人家维持秩序呢!

县城里,路边小贩甚至不用铜钱交易,完全的以物易物。

京城也会有部分的以物易物,一般是用米或者布。但是福禄县不同,在这里,米或者布只是一个衡量的标准。他?们用这两样东西估个差不多的价,然后就直接把货物交换了!拿肉换酒、拿果子?换绢花等等。

又有方?言,过一条河、翻一座山,说的话就似是而非了。不能?说完全变了,但又彼此听得不是很懂。

到了福禄县,因为前任县令不大管事儿,致使县中许多事务为当地的小官小吏以及士绅把持。现在祝缨这个县令反而像是被架空了。到了的头一天,大家来拜见?她,并无人向她汇报什么事情,一切都是太?平无事。颇有点让她“垂拱而治”的意思。

这与祝缨的计划不谋而合,她也就不动声色先窝着。她的家人却有点沉不住气?了。

祝大和张仙姑的本意是到一个远离京城的地方?躲一躲,好好地过日子?。一路走来虽累却又有几分威风,两人心思也就活络了一点。以他?们的经?历,回?忆当年县令的威风,以为自己一家到了福禄县也是个土皇帝的存在。

真到了福禄县,两人心都凉了半截。

福禄县的方?言就与州城、府城又是一种不同!别说他?们了,祝缨都得现学。县衙是空旷的,家具得现攒。才到了福禄县没两天,祝缨就开了个路引,把郑奕派来的大车连同车夫都打发走了。

若大一个福禄县,“自己人”就只算下自己一家,祁家父女、侯、曹、吴、杜,一共十口人。别人说话他?们也听不太?懂,更不要提听他?们的吩咐了。

祝大和张仙姑也抖不起来了,连着数日都在后衙里忙着安排家务。在京城的时候,家务有祝缨安排,现在他?们俩也不能?让祝缨亲自到街上买水缸、买铁锅不是?

他?们又花了小半月的时间,才将后衙收拾得勉强有个家的模样。再回?头看祝缨,她在这段时间里,竟是什么事都没有做!闲来无事就换身便服往老街上随便找个地方?一蹲,心情好了就上茶楼里坐一坐,有时候还让姑娘唱两句小曲儿。逛街回?来还给?祝大捎件蓝布小坎肩穿。

老两口面面相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祝大道:“我?去跟她聊聊。”

张仙姑道:“你?能?聊个什么?!”

“那你?能?说个什么?”

张仙姑道:“要我?说,叫花儿姐跟她聊聊。她们两个都读过书哩!”

“我?也读过哩!”

“花儿姐教的呢。”

“我?是她爹!”

“我?还是她娘呢!”

两人拌了一回?嘴,祝大最终妥协,回?去擦骨灰坛子?了,张仙姑便将事情托付给?了花姐。

花姐内心也是很忧虑的,在京城的时候,祝缨是何等的进?退自如??大理寺那样的地方?,与种种大案、各路权贵打交道,祝缨都能?应付得很好。不过数年,在京城家都安下了。可是到了这个遥远的福禄县,祝缨一连这些天都没个动静。

她端了一壶凉茶送到了祝缨的房里,祝缨正在竹案前看书,抬头道:“担心我??”

花姐笑笑:“有一点儿,担心你?心里的事儿太?多,又不肯说出?来。”

祝缨道:“是有一些。”

花姐道:“饭也要一口一口的吃,无论你?有什么念头,也别都一下子?就想都做好。我?想无论是王大人又或者是旁的什么人,起初做事的时候,也不是一句话就所有人都听从的。”

祝缨道:“是你?自己说的,还是爹娘叫你?来说的?他?们这两天总在外面绕着,又不肯进?来对我?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