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
“哎!”
祝缨并不?知道?有人因为偶然听到了几句话,就决定先到她老家看看。她正?在处理一些与?商队有关的事务。
商队跟着?她走,也是讲究个日子的,前面几百里走得顺风顺水的,在此地却迟滞多日。商人买卖上?盈利亏损的事,并不?因朝廷发生了什么就会有所改变。到得晚了,没赶上?时令,卖的东西就有可能掉价,想采买的东西可能就没了。
祝缨将商人召集起?来,愿意?继续等着?跟她上?路的就先留下。不?愿意?的,她就退还一部分他们给她的费用,再为他们寻找路过的官员捎他们一程。祝缨现?在就住在驿站里,也不?去府衙里住,过往的官员也都要过驿站。得到消息的人都会拜访一下她。
有的是为了看看揭破大案的人是什么样的,有的是礼节性的拜访,也有人想“就见一面,叫他记着?我的脸也没什么不?好”。
倒容易再找人。
商人们也有不?着?急的,就留下,也有想走的,大部分不?想向祝缨索要已然交给她的钱。祝缨却按照路程,一一与?他们结清。
办完这些事,随行的商队走了两支。祝缨终于?等来了陈萌。
陈萌被?升得很突然,他须得把自己手上?的公务都处理了,再将账目、县中的仓储之类都点完,与?留守的主簿办了个交割,然后才是收拾行李过来。
他已知了些案情,所以?没有直接入城进住府衙而是先到了驿站来见祝缨。
两人距上?次见面也就一个月左右,已然物是人非。
祝缨听说陈萌到了,跑出来迎接,陈萌跳下马来,一声“三郎”包含了无限的感慨。
祝缨道?:“大公子,怎么不?去衙里?那边房子已经修好了。”
“哦!唉,你办事总是那么的让人省心。不?过我呀,还是先过来与?你见个面才好呢。”
祝缨道?:“你才过来,先歇一歇?歇好了咱们办个交割,其余的事儿你再慢慢捋?忘了说了,恭喜恭喜。”
哪知陈萌脸上?没有一点得意?的样子,反而说:“侥幸而已。”
祝缨想早点走,但是要办的事情还有不?少?,尤其来的是陈萌,更得跟他办仔细了才行。陈萌这几年县令并没有白做,账也能看懂一些了,许多官面上?的细节事务也都懂了。看到祝缨为他准备好了一本干净的账,又留了一部分钱粮做周转,陈萌感慨万千。
“我什么也没有做,这个位子你来干才合适。”
祝缨道?:“这是什么傻话?我哪能做得了这里的知府呢?你也不?是拣着?便宜了,本来你做县令就是令尊特意?安排压一压你的。你如今才是回归本位呢。”
陈萌道?:“要是以?前,我也这么想的。这两年长了见识了,并不?敢觉得就是自己如何?高明、如何?应该了。我以?前自怨自艾,现?在想想那又算得了什么呢?丞相之子,出仕就是正?六品,呵,可我手上?的真本事又有多少?呢?从九品都能糊弄我!本事不?够,所谓德不?配位,受辱的就是自己。哎,不?提了不?提了。”
随着?交割的完成,陈萌越发觉得祝缨是个能干的人。以?前,他见识过的祝缨的“能干”、“有情义”大多是一jsg些与?家长里短相关的琐碎细务。现?在触及政务陈萌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能干”、“有情义”、“会做事”。怪不?得郑熹会对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穷小子这么看重,几年间就视为心腹了。
陈萌道?:“能者无所不?能。”
“什么?”
“忙了这两天,也不?及拜会令尊令堂,他们这一路还好吗?我想拜会一下。”
“好呀。”祝缨说。以?前这陈大公子只?是“不?太讨厌”,现?在倒是令人有点喜欢了。
张仙姑和祝大虽然背后有时会说陈大公子傲气、不?太晓事儿、不?太懂人情之类,冷静下来又觉得“兴许是咱不?配人家对咱客气”,也就都没了脾气。人家是丞相的儿子,看不?起?咱就看不?起?呗,人家配,咱不?配。
陈萌要宴请一家的时,两人很是紧张了一回,张仙姑还要翻出她那身诰命的服色出来穿以?显隆重。
花姐道?:“干娘,不?用的。您就穿个家常衣服就行。”
张仙姑道?:“那不?行,人家什么身份?不?能显得咱们不?懂礼数。”
好说歹说才折衷了一下,都穿了身绣衣。张仙姑往头上?插了金簪,祝大往腰里别了玉佩,老两口郑重其事地跟陈萌吃酒。
陈萌以?前是万看不?上?这二人的,现?在还给两人敬酒,说:“以?前也总往府上?去,却总没能与?二老一道?吃个饭,现?在想了,机会又不?多了。”
祝大道?:“有机会,有机会的!以?后,以?后哈。”
陈萌也不?在意?他不?会说话。张仙姑在这会儿就学人家贵妇,装个矜持,也不?多说话了,陈萌敬酒她就喝。花姐也在一边坐陪,她与?陈萌二人并无矛盾,两人互相一致意?,陈萌道?:“路上?照顾好自己。你要不?介意?,就还当我是表哥。”
花姐也一饮而尽,起?身对他一拜:“承蒙您许多的照顾,也占了您许多的关爱。您要不?嫌弃,但凡有我能做的事情,也请不?要见外。”
“好。”
祝缨道?:“这下好了。大姐这些年对别人只?有些惆怅,倒是总记得大公子。”
陈萌喝了点酒,说:“能别叫大公子了吗?听着?有点儿嘲讽的味儿。以?前听也就听了,现?在就不?太顺耳。”
祝缨笑道?:“大郎,喝酒。”
陈萌一口干了,说:“你去的地方远了些,好好干,差不?多的时候一定要回来啊!”
张仙姑紧张地看着?女儿,祝缨道?:“这也得看政事堂和吏部的意?思。”
陈萌认真地许诺:“我会记着?的。”
“好。”
张仙姑更紧张了,她不?想女儿回京,女儿能一直做地方上?的官长就好。自己当家做主,别人就难揭破她的身份。她忍不?住说:“大、大郎啊,她这才到哪儿呢?回什么京啊,就当个县令挺好的。”
放到以?前,陈萌是要腹诽这乡下婆子见识少?的,现?在却耐心地跟张仙姑解释:“不?返京也要升职呀。”
“那也差得远了呢,您别为了她,再空费您的面子。您自己个儿好好的就行啦。”
以?前都是有人托他求情求官的,现?在张仙姑居然不?求,陈萌觉得这个妇人有点可爱了,更加耐心地说:“不?远不?远。她已然是正?六品了,依旧去做县令,是因政事堂已然下令不?好遽然更改。三郎,政事堂是在磨练你,刀剑磨好了是要出鞘的,你千万不?要泄气。伯母,他呀,就算任完县令做不?得刺史,也能管一府嘛,再不?济,可做副职。”
他还打着?包票,祝缨一定不?会在遥远的边地蹉跎太久的!
张仙姑半懂不?懂,就更着?急了:“副、副的?没、没正?的啊?”
“娘,回来我跟你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