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外甥了,就是亲儿子,在东宫位置上呆久了,皇帝也……
打住!这?个念头不能再想下去了!
花姐看?着?祝缨,说:“郑大人这?是觉得自己在大理寺干不久了,想叫你给他看?住大理寺?你也太年轻了,资历也不够接他的任呀!官职低微,你将来在大理寺会很辛苦的!谁会看?前任留下来的心腹顺眼?呢?谁没有自己想要栽培的人呢?你固比别人强,可再强也抵不过人家自己的人用得安心。你这?蓄须又有什么用呢?他不带你走吗?”
祝缨道?:“他在这?里经营了这?些年,哪能这?么容易就放手了?他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怎么安排我??他要去做个清要的官儿,又或者去个手下不用我?这?样人的衙门呢?要说他对?我?可也真不错。我?看?他的意思,是要给我?再升上一升,勉强够留在大理寺的。”
不然的话?,大理寺丞和司直品级相同,再给她变成?个司直,让她出?差出?差出?差……
世上多的是不动声色排斥异己的办法,不用栽赃陷害,不用背后下黑手,只拿明面上的规定就能把看?不顺眼?的人给发配了。
如果她是大理寺正,就能规避许多合理出?现的风险了,并且位置不高不低的,守在大理寺也还?算合适。她在大理寺六年了,参与不少案件,资历勉强凑合,但是她年纪太轻,又没个侯爷爹、公主?娘,二?十岁上下做到从五品,简直刺眼?。
她在样子jsg上必得整一整,展现出?一些诚意。不然郑熹这?头给她往上提拔,火烧眉毛了她在还?那头死?犟“我?就不,我?有本事叫人看?到我?的本事不看?我?的胡须”,岂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等着?挨收拾?
“不过,也不一定,”祝缨说,“谁知道?呢?”
花姐不再接话?,她静静地听着?,等祝缨自己分析出?个一二?三?来。
祝缨说:“蓄须也不止是要我?留个胡子这?么简单。他是在教我?,干什么事就要有个干什么事的样子。是什么人,就要有什么人的样子,这?样做事才不会多费力气。我?们家跳大神打卦算命都还?得有身像样的行头呢。
他也不是明天就要走了的,但是却得尽早把我?安排好。我?已然升得很快了,能叫人少挑毛病就少给人留话?柄。他能想的,都想到了。”
花姐道?:“他这?么劳神费力,终究是要你出?力。你年纪越来越大,终有一天是要过这?一关的,蓄须他是有道?理的。还?有成?亲……”
“先拖着?呗。我?又不是头一回拖他要我?办的事了。房子拖了几年了?仆人拖了几年了?不也办得挺好么?”祝缨慢吞吞地把脚从盆里移出?来,控控水,边擦边说,“水凉了,别泡了。”擦了脚坐在被窝里。
花姐局促地笑笑,也跟着?坐了上来,心中的阴霾却总也挥不去。房子、仆人之类,祝缨都能安排得好好的,胡须,一个女孩子要怎么安排?
祝缨要对?她说的却是其他的事情:“我?对?你说这?么多,是请你心里有个数,家里要劳你多照看?了。这?些话?不好一次都对?爹娘讲了,他们有时候一次听不太明白,记不太住。王丞相是再也做不回王京兆的,京城也要起风雪了。咱们家因为我?的缘故,要比别人更小心谨慎许多,你们受我?连累了。”
花姐道?:“也受你庇佑了。放心!咱们慢慢跟干爹干娘讲。我?看?干爹上回跌下骡子受伤了之后,也安静了许多了。”
祝缨道?:“拜托了。”
“咱们难道?不是一家人?你拜托我?什么?”
祝缨笑道?:“一家人也有拜托的时候,那累的、担担子重的,也不能因为是家人,就觉得她应该白受累的。”
可你就是担重担的人呐!花姐道?:“我?该回房去了,明天杜大姐早起送热水见不着?我?该吃惊了。”
花姐回了房里,半宿没睡好,思忖着?该怎么做,怎么跟张仙姑、祝大说。总不能事事都吓唬两位老人:你们不听话?,小祝就要露馅了。说多了、听多了人就疲了,还?得跟他们讲得明白。
花姐最后下了狠心:不行我?就教他们识字!识字,读书,才能很好的听懂道?理。小祝的日子还?有那么的长,怎么能总让父母懵懂呢?
祝缨这?个罪魁祸首却又是一夜黑甜。
天蒙蒙亮,祝缨就爬起来准备去大理寺了。
郑熹结婚,照例是有婚假的。大理寺这?一天没有主?官管,大家心情上十分轻松。祝缨也把这?一天的事务向两位少卿汇报。冷云还?打趣她:“哟,爹没来,叔叔我?教导你!”
祝缨等他们俩把今天的事务给了指示,才对?冷云一个白眼?,拿鼻孔看?他。冷云学?着?郑熹的样子指着?祝缨,说:“逆子!”
裴清笑着?直摇头,这?俩人遇到一起就是一对?活宝。
大理寺里打闹了几天,好像谁都没有意识到,他们这?样已然磨合好了、所有人都还?算能够接受的美好生活并不是可以长久的。
郑熹有婚假就认真地休,在家陪新妇、陪新妇回娘家、带新妇去拜访自家长辈。大理寺里却是一切如旧,新一年的炭又堆好了,今年比旧年还?要充足一点。因为管事的祝缨家里换了大房子、又添了人口,需要的炭也更多一点,所有人的柴炭也都跟着?增加了,大理寺自己储存的柴炭总量也跟着?多了不少。
邵书新家的货栈又多赚了大理寺一笔。
等到郑熹回来,众人也不过是再道?一回喜而已。郑熹除了脸上多挂一点点笑,其余一如往昔,到了十一月的时候,那一点点笑也不多了,完全是以前的样子了。
朝廷此?时也终于把新的京兆尹给定了下来太常寺卿给调去了当京兆尹。
这?个结果不好也不坏,仅比没有京兆尹好上那么一点。这?位仁兄与施鲲是同类,他做太常的时候,杨六郎得空就四处蹓跶散播各种小道?消息也没见他把杨六郎怎么样。跟大理寺做邻居,龚案那么沸沸扬扬的,也不见他过来伸头看?一眼?。
就这?么个人。
祝缨也只能庆幸,小江的度牒算是弄下来了,也算多个保障。因为老穆要从花街上搬走了,照看?小江的人少了一个。她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她那赁的旧房子还?没到期暂借给了老穆住。老穆说自己年轻时身上有伤,现在临河住了湿气大,总是酸痛,想搬个舒服点的地方,但是房子一时没有找到。祝缨手头缓过来了,也就不把那房子转租了,先让老穆住着?,不收他房租。
但是心里还?是忧愁的。
老马老穆为什么收手呢?京城□□不好混。现在都要出?山了,又是为什么呢?
她现在还?是安全的,但是……风气不一样了。
祝缨回家的时候,顺路捎了一包热热的糖饼。进了家门,自己先叼了一个,热乎乎的,猪油白糖馅儿,香甜!往曹昌嘴里塞了一个,她抱着?剩下的进了二?门。西厢里已点上了灯,张仙姑和祝大在写字,一手的墨!
两人是见着?读书写字就头大的人,但是经花姐劝说,也觉得“是得多认两个字,不然听不懂斯文话?,自己说话?叫人笑话?,也容易被人骗”,又因没有别的有意思的事做,天又冷,也不大方便出?去玩,都下了决心要学?习。
可惜两人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年纪又大了,进展十分缓慢。
张仙姑因此?很不好意思,觉得用个石板石笔就行了,学?这?么差就别浪费笔墨纸张了。祝缨道?:“那我?挣这?么些钱是为的什么呢?”
他们才开始用纸笔。
但是字是真的丑,学?得是真的慢。亏得花姐有耐心,一天教几个字,不会就重头再来。连杜大姐都跟着?学?了几个字。花姐并不拿什么经史子集的教材,也不拿幼童启蒙的那些书籍。她先拣记账用的字教几个,再拣自己的药材名称之类教几个字,准备下面的课程教些生活中的用具的名称,都是实用或者是有实物的,更容易学?一点。
学?习最难的是入门,只要有了兴趣,没学?得逆反了,后面就好了。老两口原有些纯朴的善良,只要再条理清楚一些、能听明白祝缨现在这?个层次的日常事务就可以了。不必逼两个人考状元。
目前来看?,两人适应得不错。张仙姑尤其在意,她之前识字比祝大少,可不想被这?蠢老头子比下去!祝大又想在张仙姑面前还?要占个上风。两个学?得都不怎么样的人还?要攀比,又都一样不怎么能学?得进去,经常学?到一半就互相吵了起来。张仙姑因自己某一生字学?得比祝大快,就说祝缨是因为像自己才聪明的,祝大就说祝缨是他老祝家的种。祝大因某字自己之前就会,嘲笑妻子,挨了老婆打。
闹了不少笑话?。
虽然是想学?了,可是闺女回来了,有个借口把这?学?业给撇一边,二?人都欢呼雀跃,看?糖饼比往日更加顺眼?!
祝缨与花姐都哭笑不得,花姐道?:“洗手啊!都是墨,别吃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