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冷着。你要想审,就?去提审男犯,女囚不要管,不要跟她们说话。先冷一冷,养一养,别打死了?。”
左司直道:“不错!我去审审男犯,万一真是他们呢?投药才用多大点时?间?”
祝缨道:“不用再看看案卷吗?”
“不用,先例行问话。回来?再细琢磨也来?得及,上头要问起,总要有点供词可以搪塞。不审女囚,就?拿男囚凑个数。”左司直说。
祝缨与他分头行事,她需要再仔细研读一下案卷。能通过案卷看出?来?是最好,她其实?挺不想为李藏这事跑一趟的,说要跑一趟不过是在上官面前说点好话而已。有什?么事是只能让一个妙龄少女嫁一个半死老头才能解决的?笑死。又不是嫁了?死皇帝好当皇太后!
这案卷她已记了?下来?,却仍是摊开了?,重新一字一字地读。将各人的供状都看了?一遍,明显能够看出?来?,丫环婆子的话里说的是奉了?毕氏之命买了?砒-霜,但是都没咬死是亲眼看到毕氏投毒的。而男仆那里,则是只管喊自己冤枉。李家人就?更有意思?了?,李家长子认为没有这种事,就?是用药过量了?,这也是毕氏的说法李藏不舒服,要求加大了?剂量。
但是李家次子、三子,两个出?嫁的女儿则坚持,肯定是小妈害了?他们亲爹。甚至说,毕氏十分有心?机。几年前毕家败落之后,就?投奔了?李藏,毕氏因为青春年少,被李家主母“养在身边陪伴”。李家主母还没死,就?做主让毕氏接自己的班了?。
当时?大家都是十分反对的。因为这破事听起来?实?在是太不好听了?!而且这事居然还成了?!从他们的证词中能够感受到明显的愤怒,“欺瞒”“哄”“骗”之类的用词频频出?现。且他们都说,父亲之前并没有提及病情加重痛苦不堪要增加药量,老管家等人的证词也证明了?这一点。至于李家长子的证词为何与他们不同,他们则是说:大哥傻!装正经样?子!就?是不心?疼爹娘!木头人一个!
因为有他们在,并不相?信老头是单纯用药失误,他们自己找了?郎中、仵作,都画了?押。正因如此,祝缨两相?对比才比较相?信地方的审查。
再仔细看李家长子的供词,用词则是十分的平静,不见有这些词。然而也没有什?么溢美之词,通篇都非常的平静。
再看毕氏的供词,关于嫁给一个老人,她的说法是“报恩”。说自己不会谋害“丈夫”,因为自己的娘家已然赤贫,还得指望着这个“丈夫”补贴娘家。如果?是继子当家,那么肯定没有现在过得宽裕。
“有趣啊……”祝缨喃喃地说,“她不是夫人。”
李藏没有为毕氏请封诰命,她不是“夫人”。
看到一半时?,崔佳成、武相?又来?了?。祝缨定的规矩,不能单独见,现在她们是两个人,祝缨这里还有吏、有胡琏,确实?不是单独见了?。
祝缨只得放下手中的案卷,问道:“怎么?”
两人对望一眼,武相?道:“大人,不知我们能不能看一看女卒们的履历档案。”
胡琏“噗哧”笑了?出?来?:“可算想到了?。”
祝缨让一个吏引她们去借看,说:“就?在这里看,大理?寺的案卷不许带出?。看完了?归还。”
顾不得其他,两人赶紧拿了?看。拢共八个女人,可以书写的实?在太少了?,只有最简单的出?身和家庭情况,再多也是没有了?。两人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别的什?么,归还了?案卷来?向祝缨告辞。
武相?问道:“不知女囚那里何时?提审?下官也好早做准备。”
祝缨道:“不要管这个。”
“是。”
看她们走了?,胡琏才说:“这些女娘,就?是比人想得慢。”
祝缨道:“想着了?就?好。”
“嗯,不错,有了?她们,起码咱们这儿不会出?个孕妇。”
祝缨也笑了?,先把?这件事放到一边,着手办理?大理?寺的杂务。本来?是打算照着陈相?的意思?,把?这个毕氏给开脱出?去的,“老人受不了?病痛,用药过量”完全可以解释得通。没抓着现行,侍女还拷打死了?一个。如果?硬要拿这个说事,确实?能推翻当地的结论。郑熹和祝缨本来?也都想这么糊弄过去,人家长子都不在乎了?,只要个“体面”。李藏死了?,她一点也不觉得可惜。不管毕氏是好人还是坏人都不要紧,她不想追究。
但出?现“怀孕”这个意外就?不对了?,是把?祝缨架火上烤了?。祝缨反而想把?事情查个清楚,这样?自己也能多一点干货。
实?在不得已就?出?京查案。如果?要走,就?要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好,最好连过年的安排都安排好。
她飞快地处理?着手上的事情,脑子里则是想着自己家里的事儿,怎么过年,怎么托付。不能在她出?京的时?候被人迁怒……等等。
办好了?手上的事,落衙后又去了?一些商家,让他们“照着上面的地址,挨个儿送到家里”。她给大理?寺诸人补贴,有些是直接在大理?寺就?发了?东西、发了?钱,有一些则是让商家给送货上门,这样?就?要各位同僚留一下家庭住址了?,如果?不想送到家里而是要送到“其他地方”也行jsg,留地址。轻轻松松就?能掌握住许多想要的信息。
办完了?这些才回到家里,花姐正和杜大姐十分不安地等着她。张仙姑问花姐出?了?什?么事,花姐只简单说:“大理?寺接的囚犯,挨了?打呢。”张仙姑就?以为是找花姐治伤的,说:“老三也是的,不能白使你呀,就?开个账,给你开个工费也不算是循私!”
花姐勉强笑笑,张仙姑还以为她是吓着了?,因为祝大说过,牢里挨打很吓人的。
花姐等到了?祝缨,迎上来?低声问:“怎么样??”
祝缨道:“依旧交给我来?办……”
张仙姑道:“先吃饭再说!”
吃完了?饭,花姐到了?祝缨的房里,祝缨道:“没事儿,我应付得来?。我本来?以为,事情糊过去就?算了?,现在看来?可能要出?京一趟的。”
“诶?”
“不能叫他们糊弄了?。”
“怎么?”
祝缨道:“陈相?那个人,你知道的,就?要外面看起来?花团锦簇的。如今出?了?这个事,他是糊不上了?。可我得糊得上。”
“他是为什?么呢?”
“他不能落人话柄,叫人说凉薄。老上司,他自己背后骂骂就?算了?,显得他道德高尚。管,还是要管一下的。”
“好,我为你看好家里。”
“嗯,如果?有什?么事儿,不要管细软,带上人,跑郑府去。”
“这么严重吗?”
“最坏的打算而已。”
第二?天,祝缨只管处理?大理?寺的庶务,并不去提审犯人。但是左司直却跑了?来?,一脸奇怪地说:“那个事儿,可能不太对劲。”
祝缨问道:“例行盘问,有什?么不对劲的?”
左司直道:“那些衙差说,那个李家家里一团糟烂,谁干的都不稀奇。又说,他们家的葬礼上还闹了?呢。”
“怎么想起来?盘问衙役了??问问也好。父亲死了?,哥哥和兄弟各执一词,不闹起来?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