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1 / 1)

“亏得遇着了龚案,最?后能沾一点儿光,否则是真不够呀!”王司直感?慨。

他肯与祝缨一同商议买田的事,乃是觉得祝缨前途不差,不至于惦记上自己这点家底,想请她做个见证人,以免自己死后两个儿子争产闹得败家。祝缨答允道:“只要?我在。”

王司直将自己买的田契拿给祝缨看,又写了一张文字写明如何分配财产,盖上自己的印,按上手印,交祝缨保管。再三?拜托,并且将自己新置的腰带送给了祝缨。

祝缨出了王家,回去就与花姐商议,花姐道:“他既信任你,又送了礼物,你就收着。明天我就与干娘去找他寻过的中人问问,那中人为?了应付他,必有准备,咱们看看他没买的那些个。”

花姐有主意,像买房、买地不似旁的花销,没买的不一定是不好,还有可能是太?好。譬如王司直准备买两块地,如果一块太?大了,他就不会去买。又譬如,如果他的钱不足,有一块合适的地他也就买不下来。

祝缨就将这些事情?都?交给花姐去操持,心道jsg:等田地置下来,安排好了,可再安排一间城外的农舍了。咱们都?有个退路,也能专心干事了。花姐学?医的事儿,还是继续下去的好。药铺不收女弟子,就问问有什么医药好的尼庵之类,反正现?在身份光明正大的。

到了六月里,祝缨去吃了王司直休致的酒,又吃左主簿晋升司直的酒,大理寺复核旧案的事儿也收尾了。郑熹向皇帝报了复核的情?况,重封了案卷,大理寺终于又回归了日常。

祝缨反而有些不习惯了她一来就是复核旧案,那个时候郑熹也在办龚案,后来连龚案都?让她参与了,更是忙。

现?在两件大事突然没了,她出奇地闲,难过得要?命,不好说盼着有点什么事发生,只得每天上午打算盘,下午背书,仿佛是一个学?生。

长大

脚下一盘艾蒿烧着?, 油灯点了?三个灯芯儿,比一般的灯更亮一点,花姐和张仙姑就在灯下缝衣服, 祝缨坐在桌子后面继续看书。祝大到邻居家里跟邻居家的男人吹牛乘凉去了?, 祝家安静了?许多。

祝缨现在就是读书,自打复核的事儿也?结了?之后, 祝缨到现在已经读了?好几?个月的书了?。大理寺日常里也?不是没有事情干, 陆续又?有同僚被外派, 或者分派了?案子,只有她,闲得只有书读。

祝缨本来要找外面裁缝给花姐做衣服, 花姐要她买点夏布,自己裁剪缝制:“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连同鞋子之类也?给做了?。张仙姑也?闲, 就跟着?一起做针线, 她的手艺不太?好,就做些纳鞋底之类的活计, 做得也?更慢一点。

等祝大从外面回来,家里也?要休息了?,张仙姑嘱咐两人:“都早点儿睡。”

花姐等到正房那里熄了?灯,摇着?扇子过来问:“三郎?睡着?了?吗?”

因?天?热, 两人隔间?的门也?都没关, 把?纱窗放下来通风透气。祝缨把?帐子打开:“没有, 有事?过来说。”

花姐进了?帐子里, 把?帐子掖好,问道:“你有心事么?我?看你晚上总皱眉, 写字也?慢了?些,是遇着?不会的了??”

祝缨道:“书倒不难, 读书这事儿吧,它不对。”

花姐奇道:“你不是最爱读书的么?”

祝缨道:“我?不是说读书不好,是说,郑大人什么正事儿都不叫我?干,就叫我?读书、学?管账,这事儿不太?对。”

“为什么?”

祝缨扳着?指头说:“第一,大理寺不是读书的地方,是断案做官的,多少差使呢,只有我?这么闲,光读书不领差使,心里不踏实?。第二,纵使现在闲了?,大家凑在一处闲聊,也?没个读书的说法。第三,郑大人这个人吧……你说他是坏人,倒也?不是,对我?还挺好的。不过呢,他跟王京兆还不太?一样。王京兆看个差不多的人都劝人好好过活、读书向善,又?或者做个正经营生?之类。郑大人呢,跟他没干系的,他一个字也?不会多说,更不会多管闲事指点你。现在他开始管我?读书了?,我?心里发毛。悬在半空总觉得他憋着?什么主意?。”

花姐道:“你为他做了?这许多事,虽说坊间?说你做人和气,手里软。据我?看着?,你为他盯着?抄家这一件事没出纰漏就是极大的功劳了?。他待你自与旁人不同。再者,管家管家,管的是什么?第一样就是钱粮,第二样是人事。叫你学?算账,又?叫你读书,这京城官场,你一个外来的,与人来往不知诗书是不行的,他是看重?你的。既看重?一个人,就不会轻易拿这个人去填坑。唉,只有那等傻了?要败家的主人家才胡乱耗费心腹、伤亲朋的心。”

说着?,花姐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他待你,当无恶意?。叫你读书,也?是为你好的。我?常听人说,你这明法科不如?他们明经、进士,先天?就比别人短了?一截,是得好好读书。他兴许是要栽培你,日后叫你做臂膀呢,你可不要懈怠了?。退一万步,就算他有什么不好的心思,你现在多学?一点儿,也?是多长一点本事,日后也?好挪腾。”

祝缨道:“道理我?都懂,想不出他现在憋什么主意?,我?就难受。”

花姐笑道:“早晚会显出来的。又?不是他亲儿子,不会总叫你闲着?的。他现在叫你读书,你就读,多好的机会呀,京城的书本、学?问比咱们老家不知道强多少倍。他要是先叫你学?本事,再好用你的本事呢?你要学?不好,遇到难事儿,岂不是自己吃亏?”

祝缨也?就是跟她说说,道理都是懂的,郑熹肯定是有计划的,但是这种猜不出别人的计划又?要被别人安排的感觉,不是很?好。但是不能跟别人说,同僚们不能讲,父母听了?帮不上忙还要白白担心。跟花姐说了?之后,心里轻快多了?,笑道:“嗯!不但读书,他越不给我?派差使,我?越要好好练本事,嗯!趁没事,把?家业也?置起来。”

花姐道:“正要对你说,我?们看中了?两块地,其中一块倒不是王司直买不起,他是嫌小,有二十亩。另一块大一些,四十亩。两块地又?不相邻,中间?隔一块水塘。”

“有水塘怎么还是土薄呢?”

花姐道:“一年里倒有大半年没有水,也?不通灌溉的水渠,只有个小水沟通着?。要用水的时候,那边人把?口子一堵,一滴水也?不肯流到这里来。纵肯,也?没几?滴的。不修渠,这地就好不起来。”

“那行,就这里吧。”

花姐道:“你也?不问问价,也?不问问怎么经营。”

祝缨双手一摊,无赖地道:“我?没种过地,不懂。”

祝缨对种地这事不大懂,虽然也?是乡下孩子,但她家是没有地的。日常见别人家干农活,略知道一些,至于辨析土地的好坏、潜力、安排生?产等等,既无学?习的需要也?无学?习的动力。只是“略知一二”的水平。以致抄家的时候,她都没有私扣田产揣进自己的腰包。

种田,既苦又?难。她现在的情况,学?这个不划算。

花姐叹道:“好吧,那我?来。总比你强些。”她是个乡下土财主的管家媳妇儿,倒是学?过。

两个没睡,就在帐子里商议了?一回,花姐说:“你给我?的钱还多好些个,我?都给你记着?账。我?看家里干爹干娘日常开销也?不会记账,就都给记了?。再有,你我?名下的田,我?打算都雇人耕种了?,再弄几?间?茅屋。你要闷了?想散心呢,也?可以去那里,并不比同僚们差。正房给你留着?,门房叫佃户住着?,也?好看房子。怎么样?”

这可太?周到了?!祝缨道:“好。”

花姐又?说:“还有一件事,得你拿主意?。这地虽然是看好了?,价钱也?讲定了?,但有一件难事。你想,什么样的人才肯卖地呢?要么是败家子,要么是过不下去的,离开本地永不回来的少之又?少。这样的薄田,多半是过不下去的。要让他们等到秋天?收了?庄稼呢,兴许就缓过来了?,这地就又?不卖了?。不让他们缓这一缓呢,又?有一点不落忍。”

祝缨问道:“那这个是为什么?”

花姐道:“赌。儿子好赌,爹娘也?没了?办法。另一个是因?为病,看病把?钱都花完了?,还借了?高利贷,钱花了?人没治好,又?死了?,又?没钱办丧事。”

祝缨道:“赌的那个,不要管它!该怎么着?怎么着?。看病的这个,一季收成够他还债不?”

花姐摇摇头:“必是不够的。”

“那好,咱们额外给他一季收成。现在地归我?,秋天?他来收,收完拿走?。就算咱们肯缓,债主恐怕也?是不肯的,拖下去,利滚利,他更惨。”

花姐道:“好。买了?地,再要在京城买个差不多的房子就买不起了?。”

“还是赁吧,本来我?也?打算往靠皇城的地方再搬一搬的。”

花姐道:“也?看了?几?处,等到休沐日你再亲自去看看?”

“好。”

与花姐说了?半宿的话,祝缨心里好受多了?,第二天?又?轻轻松松地去大理寺了?。

到了?大理寺,被左司直打趣:“哎,小祝,今天?心情不错,怎么?有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