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能行么?”
郑熹道:“平日里不是胆子很大的么?”
祝缨道:“这事?儿一?直都是您干的。我以往没干过,怕干坏了。”他?们手里根本就没有一?个真的账本,要诈龚劼,是得有点?本事?的。得让这样一?个老奸巨滑的人相信,他?没啥底牌也没啥后路了才行。
郑熹轻笑?一?声:“滚过来。”
祝缨只好滚了过去,与他?一?同去了大理寺狱。
大理寺狱还是老样子,狱丞还是上次见到的那个人,弯着?腰将他?们迎了进去。郑熹并不深入,而是示意祝缨进去。祝缨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做了个口型:“我?”
郑熹点?了点?头:“你去告诉他?。”
祝缨眼?睛瞪得大大的,万万想不到“随我来”的意思就是字面的意思,让她“见见龚劼”也就是字面的意思,并不是“我们同时出现”的意思。
郑熹叹道:“你以为他?是好相与的么?你要无意间说出来才行。”
祝缨想了一?下才想明白,郑熹与龚劼打过很多的交道,再看?郑熹,正等着?她动呢。
那这个她能干!
她点?了点?头,理了理衣服,对狱丞道:“走吧。”
狱丞躬着?身,提着?钥匙去开了龚劼的牢房门,祝缨随后小心地走进了牢房。
这是一?间条件不错的牢房,大理寺管的都是重?犯,或是案情?重?大、或是案犯地位颇高,只要不是有人刻意针对,住得条件还都不错。龚劼是案情?重?大又是地位还挺高的一?个人,住个单间,现在天冷了,有铺有盖有火盆。
有桌有椅有灯有洗沐的用?具,看?得祝缨有点?忌妒:做了大官就是不一?样,我在京兆狱的时候单间都没这个好!
她微低着?头,步子略显僵硬,离龚劼几步的地方稍停一?下,看?了一?眼?,说:“哦,还活着?,那行,走吧。”
看?着?这个年轻人如此稚嫩的表现,龚劼无声地笑?了,过于拙劣了,弄个新人过来以消除他?的戒心套他?的话?郑熹这是黔驴技穷了么?
狱丞对他?躬一?躬身,道:“您还好么?”
“别跟他?多说话,糟老头子坏得很!”祝缨飞快地对狱丞说,“反正他?也快完了。”
像是担心龚劼会咬她一?样,她又飞快地说:“快走啦!”
龚劼终于给了祝缨一?个字音,他?说:“哦?”
祝缨又看?了一?眼?,眼?睛也瞪得大,用?力抿住了唇,又别过头去,问狱丞:“他?吃得怎么样?”
狱丞道:“一?日三餐,全照章程来,一?月一?沐。”
祝缨道:“这两天给他?吃点?好的,再给他?拿新衣服,叫他?沐浴。”
龚劼的脸色微变。祝缨却不再说话,示意狱丞出去。
两人出去之后,郑熹问道:“如何?”
祝缨道:“我还没说,一?会儿请狱丞去说。给他?准备沐浴的热水、新衣、好吃的。”
郑熹一?听?即明,笑?骂:“小机灵鬼儿!”
祝缨就对狱丞道:“等会你准备了东西吧,他?的事?儿快结了,已经搜出证据来了。陛下烧了,朝上大臣感激涕零。对他?客气点?儿,他?就要完了,你也很快就要清闲下来了。”
狱丞心中微喜,一?般犯官,有家人、有同乡、有朋友等等关系,还能有所打点?。龚劼这个案子,如今已没什么油水可言了反而要操劳,不如清贫且事?少地过日子。
不一?会儿,狱丞带着?两个狱卒,拿着?东西进去了,又过了一?阵里面传来隐约的声音:“什么?!”
接着?声音低了下去,不消片刻,狱丞匆匆走了出来,对郑熹一?揖说:“他?要纸笔,要写东西,要见大人。”
郑熹与祝缨对望一?眼?,彼此都看?到了眼?中的喜悦。郑熹摆了摆手,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带着?两个小吏进去,示意祝缨等在外面。
龚劼已经洗沐一?新,端坐在桌前,一?席酒菜他?一?样没动,都摆到了一?边,面前已经清出一?片空地。看?了一?眼?郑熹,他?阴着?脸说:“当年看?你,就是丞相之材,果然是能干。”
郑熹待他?一?如案发前那般从容有礼:“过奖了,栋梁之材并不罕见,深山老林里多得是,有机会登堂入室得做栋梁的并不多。我是不敢妄想的。听?说您要见我?”
“你拿到东西了?”
“是。”
“看?了?”
郑熹微微一?笑?:“那可不是我能看?的,不看?最好。陛下想必也是这么想的。知?道祸乱的根源,将根源掐灭就好,何必节外生枝呢?”他?示意小吏把酒菜重?新理好,说,“相识多年,我陪您饮一?杯。”
龚劼道:“不必了,拿笔墨来!”
郑熹疑惑地看?着?他?,龚劼冷笑?道:“陛下的心也忒大了,就不怕弄错了祸根吗?”
“咦?”
龚劼轻声道:“他?不查,我也是要写的,你也最好知?道一?些。否则……陛下春秋已高……”
郑熹听?这话不对味儿,轻喝一?声:“慎言!”脸上阴晴不定?,最终命人拿了笔纸来。
又看?了龚劼一?言,郑熹拂袖而去,龚劼一?声轻笑?,抬起微颤的手,他?的手越写越稳。郑熹又命依旧送好饭进去,再给里面加一?盏灯。这一?天,郑熹没了回?府,祝缨也没有回?家,连带着?好几个人都在大理寺里连轴转。
郑熹要求整个大理寺狱不许与外面交通,外面不许有声音传出来,不许打扰了龚劼。
龚劼一?气写了半天一?夜,第二天一?早熬得两眼?通红犹不肯停笔。郑熹对祝缨道:“你守在这里,不许旁人过来。”他?得上早朝去了!
祝缨已经熬了一?夜,此时才觉得有些冷,跺了跺脚,说:“您放心,除非陛下亲自来。”
郑熹道:“那可也说不好。”
郑熹走后不久,里面龚劼就写完了,从里面扬声道:“郑七,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