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熹笑骂:“就你会支使人!也不看?看?这?是?哪里。”
宦官忙说:“这?也不难。”长史也说:“就在这?里,也不耽误。”
他二人不是?日常看?守内库的?,看?守内库之人当嫌犯拿了,又略费了点周折才将东西凑齐,此?时天已经黑了,内库又点了些羊角灯。
看?着这?一堆与失窃之物相仿的?东西,三人也都?皱起了眉。
郑熹是?个明白人,他问的?时候就点明了难处:祝缨一个穷鬼神棍家出来的?,没见过好东西,自?然也就不知道与之相关联的?很多本应明白的?细节。常识不足、见识不够,易使她漏掉一些有用的?线索。以她的?聪明本可破的?案子,也就因此?会生出许多波折、白耗本不必费的?力气。
现在东西齐了,好些之前看?不明白的?,也就显出来了。这?一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两个人想一次搬运出去也是?不可能!要?么多人,要?么多次!其中?还有一些珍宝,有些还是?内造的?,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大部分东西单样?的?价值还不低。
祝缨又请拿出内库的?清单,请宦官和长史与她一起清点,将两份单子对?比,又问各个东西摆放在哪里。却是?分散在各个门类里的?。上等的?丝绸一处,金银器皿一处,玉器珠宝一处,香料一处,珍贵药材一处……各处都?丢了贵重东西。
祝缨盘膝坐在地上,想道:要?是?我,为什么会这?么偷?又该怎么把这?些东西弄出去呢?
那边,太妃已派人来催:“已丢了这?些日子了,不在这?一晩上,不要?饿坏了我的?乖乖。”将几?人硬是?叫到了前面去吃晚饭。
祝缨心中?十分不甘,临出内库,还回望了两眼,又坚持提着灯笼绕着内库转了一圈。内库外面连棵树也没有,也无处躲藏借力。王府地方不小,库房还不是?紧靠围墙的?,巡逻的?人都?会绕过来看?,且墙也是?完好的?,连墙上漆的?红漆都?没有剥落。
地上的?脚印也看?不出端倪。
祝缨沉默了。这?案应该能破,但是?,她干不太快,毕竟她对?失窃的?东西并无了解,连嫌犯和证人都?不让她问,只有长史和宦官出面转述。如果王府肯的?话,悬赏征线索,洒出人去铺开了搜赃物,可比现在这?样?快多了。
然而又不行,还能让“外人”插手。
祝缨又极想把这?件事做成?、做好,还得考虑不能得罪了王府里的?人。
她得好好想想。
那一边,王府的?主?人们却是?等不及了,他们还要?招待郑熹好好吃饭呢!
老太妃和高阳郡王也不要?郑熹现在就给他们个结果,老太妃见他们脸上没有喜悦的?神情就知道眼下没有个结果,她也不恼,嗔笑道:“哎哟哟,我的?乖乖,还跟小时候一样?,一旦功课没能立时叫师傅夸个上等,脸上就带出来了。”
郑熹对?上外婆,也只能哭笑不得地叫一声:“外婆!”
祝缨从中?竟听出了几?分撒娇的?味道。
老太妃很吃这?一套,亲自?给外孙找理?由,说:“就算是?去庙里许愿,也得烧的?香烟飘到菩萨座前祂才能知道不是??”
又向儿子夸外孙:“七郎心里有咱们,听了信儿就过来啦。”
顺便又说祝缨也辛苦了:“可怜见的?,小小年纪这?么奔波。来人,陪他去好好管待茶饭,你们也不许吓着他。”
祝缨又被?长史给亲自?陪着吃饭去了。
王府长史,跟大理?寺的?少卿一样?的?品级,这?就是?让裴清陪祝缨吃饭,祝缨可不敢往上面坐。裴清,那是?大理?寺吃午饭的?时候都?不跟祝缨一个屋,赏一盆鸡汤就是?给面子的?主?儿啊!
祝缨硬是?不坐,长史看?她不像沮丧的?样?子,倒有几?分欣赏这?小孩子的?心性沉稳,笑道:“你是?七郎带来的?,是?客。年轻人,在这?里不必像外间他们那样?推来叙去的?。”
祝缨道:“既然不用假客气,就算随意一坐,您看?看?您这?样?的?人才,再看?看?我这?样?的?年纪,也该请您上坐的?。”
长史笑道:“好吧,你我同坐。”
两人勉强平坐,一时酒席上来。祝缨先说:“容晚生以茶代酒,谢您今日招待。”
长史道:“但饮无妨。”
祝缨腼腆地说:“恐怕酒后失态误了事,今天的?事,我还得好好想想。”
长史也不勉强,与她饮了一杯,放下杯子让了一回,才问:“怎么?竟有些眉目了么?”
祝缨道:“晚生见识浅薄,好些事情看?到眼里了,还没理?个明白,还须仔细想想才好。要?是?才有了一点儿进展就大呼小叫的?,说我轻狂事小,办下去又进展艰难叫府上白白期望岂不惹人厌了。”
长史道:“唔,小小年纪,十分通透,不愧是?七郎都?看?重的?人。既然自?己肚里有数,我便不啰嗦啦。请”
长史举箸,祝缨也捏起了筷子。她看?了眼流水般上来的?席面,又遇到了看?失物单子时的?情况她连人家王府的?菜都?有一半儿不认得是?什么东西!只能认出个鸡、鱼的?形状,又认得几?个丸子、菜蔬之类。别的?,就都?没见过了。
王府看?郑熹面子上,待她确实不薄,上的?东西她都?不认得了!
到于妙妙家里,东西她都?认得,不过东西好些、贵些,纵没用过也是?见过的?。后来进了州府,也长了一点见识。再到京城,她也做了官,便以为京城繁华,比州府是?强的?,但也不过是?因为地域不同、东西才有差异。郑侯府上,她只进过郑熹的?书房,郑熹的?书房是?真正读书、理?事的?地jsg方,还不觉得过份奢华。
直到她见识了王府的?库房、酒席!
王府丢了万金以上的?东西,还不着急,还能再凑出另一份相仿的?,且除此?之外各自?依旧奢华。
挟了一筷子肉块,吃进嘴里十分犹疑,竟不太能确定这?是?什么肉,也没人给她报菜名儿。祝缨心道:我可是?在知府家厨房学?过的?啊!可见官员与王府差别之大了……
祝缨吃东西香甜,长史留意看?着她,不由胃口大开,酒也不喝了,竟多吃了一碗饭。祝缨吃饭的?时候留意长史的?动作,慢慢跟他学?着。她学?得很自?然,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模仿父母说话、走路一样?,坦坦荡荡的?就是?学?。
长史看?在眼里,也不点破,有点能理?解郑熹执掌大理?寺,大理?寺里积年审案、问案的?老手不知有多少,历代传下来的?破案法子也有许多,为何独独带了这?么个雏儿来。
祝缨吃完了,见没人传她过去,又恭恭敬敬地请教长史:“晚生要?是?向他们那里办案似的?询问府里未免无礼,有件事儿想请教大人,您方便就给指点一下儿。”
长史含笑道:“你且说来。”
祝缨道:“看?管内库的?人……”
“已然拿了,”长史微微皱眉,“今日已晚,你想见么?”
“要?方便,也请见一见,”她腼腆地笑笑,“不瞒您说,我还没亲自?审问过人犯,就让我几?眼,我也不直接问话。要?能告诉我他们的?住处,家里几?口人,家里贫富等,那就感激不尽啦。”
江山轮流坐,各姓的?帝王都?换了几?家了,朝廷也开了不知道多少年,各地问案的?也都?积累了一些经验。朝廷法度也有个指导办案的?手册,教着官员如何问案。什么取证、刑罚打多少、观察犯人表情之类,多少都?有些章程在。
否则除了明法科入仕的?,或有明经进士乃至于荫官,之前根本没有接触过的?,怎么能办得好案子呢?有这?么个章程,依葫芦画瓢也能勉强办个合格了,至少程序上是?对?的?。
祝缨进了大理?,自?然也要?把这?一套记下。她先是?赶上复核旧案,没能参与审案,近来跟着胡琏观摩,才有机会见识这?样?的?场面,却又还没有亲自?上手。
她也不敢托大,练手也不能拿郑熹舅家这?群不讲道理?的?人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