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1 / 1)

张仙姑已经习惯了她的作息,祝缨这天回家的时候,她正坐在屋前的一张凳子上,身边放一只笸箩,手上拿着衣服在缝。祝家比以?前过得好了许多,但在京城依旧算不得富人,还得省吃俭用。

张仙姑不肯让做官的女儿穿得寒碜,就克扣自己和?丈夫。一季只做一身门面衣裳出门做客时穿,在家还是能对付就对付。她正在把祝缨穿小了的旧冬衣给拆成几片,在连接处、袖口、衣摆等处又续了点布,改给祝大在家里穿了。

看?到祝缨回来,她把手上的活计放下,说:“回来了?饭也好了,在锅里,来,吃饭!”又絮絮地说,“以?后天短了,回来得早点儿,不然吃饭也点灯,好费灯油!”她的心?里,还在思索着俭省大计,为的是在京城买个房子再存点养外孙的钱。

祝缨道:“一点灯油,费不了几个钱。”

“一天费不了几文,一年就是笔大数目了!”

母女俩絮絮地说着、吃饭,张仙姑终于说了:“我还得攒钱养外孙呢。”

祝大不乐意了:“胡说什么?你哪来的外孙?姓了祝的,就是我家孙,正经的孙子。”

祝缨翻了个白眼?,这都哪跟哪儿啊!不过她也不招这两?个人,免得他们?又说得更多,只管抱着碗吃她的饭。直到张仙姑把她又扯了过来:“你说,要正经过日子,这钱够么?”

祝缨道:“我好好做事,钱总是会有的。”

张仙姑道:“你又要升了?!”

她对官场一窍不通,做母亲的却总觉得自家孩子是最棒的,何况祝缨真的很聪明,不到一年就先升了官了,对不对?

祝缨哭笑不得:“哪里就这么快了?”

张仙姑道:“还是!还是得省着点花。”

祝缨不说话了,由着张仙姑这里念叨要攒钱,她则回房把自己的私房又搜刮一番,凑了个整数金良等人要约她出去吃酒,总让别人请不太好,她打算回请一次。

到了金良休沐日从城外回来,他们?这群与郑侯府、郑熹有关联的人又凑了一局,这回是祝缨做东了。

金良等人知道她不吃酒,不过也没关系,祝缨吃饭他们?喝酒,再叫两?个唱小曲的、说书的,也挺乐呵。

何况,这一回金良等人并不是为了喝酒来的。

坐下来不久,互相寒暄过了,也都不当是外人。祝缨问道:“陆二呢?”

金良道:“傻了不是?他和?甘大两?个总得有一个在跟前。回来叫甘大给他捎一盒子酒肉就是了。”

“好。”

祝缨以?茶代酒,跟他们?碰个杯:“什么客套话也甭说了,咱们?几个聚一起,就很乐了。”

甘泽道:“那可?不能什么都不说,有件事儿,须得趁着我没醉,先说出来你们?大理寺有个叫jsg苏匡的?”

“嗯,对啊。”

甘泽道:“你得罪过他?还是挡着他的路了?”

祝缨失笑:“这话从何说起呢?他比我大八岁,进大理寺比我早五年,真真年少有为,我看?呐,他快升个主簿了。郑大人又要做一番事业,他趁着这股东风,再过两?年做司直也未可?知。不到三十岁就六品,前途好得很。”

金良道:“都说你聪明,这官场上的事儿,我看?你也不怎么精明呢!甘大,你告诉他!”

甘泽道:“他,七郎才做大理的时候他就投效过来了。七郎初入大理,手上可?用的人少,又是那样?一个摊子,还有龚劼这样?的案子,两?位少卿并不是死心?塌地襄助七郎,也是各有心?思。七郎也有意用他一用。三郎说得不错,他是有望升上一升的。然而,我看?他似对你颇有些微词,好给你上眼?药。”

祝缨道:“天地良心?!我又不曾得罪他!”

甘泽摇头:“你比他干事更肯卖力气,事事不肯偷奸耍滑,便?是对我们?这样?的仆人,做事也不打折扣,只这一条,人缘就比他好啦。你比他年纪小,怎么能说前途不如他?他心?里很是忌惮你的。”

金良道:“你这啰嗦劲儿!三郎,就算是府里的仆人里,家生子儿,几代人的交情?,为争一个一等的月钱也要踩来踩去的,何况官场?你觉得与他没什么关碍,他还看?你碍眼?呢。他是要做七郎眼?前第?一得意人的。”

祝缨笑得趴到了桌子上:“第?一得意人?府里得是甘、陆,官面儿上,出门在外有你,就算是朝廷里,我也排不上号儿、苏匡恐怕也比我强得有限。郑大人要是只能在两?个从八品的评事里选得意人,他也不配做这大理寺卿了!”

笑死了,真要第?一得意人,郑熹不得按着她的头叫她读经史考进士?纵容,有时候也代表着没有太多的期望。

金良严肃地道:“这回不一样?。你道他踩你一脚就完了?接下来且有得闹呢。七郎呢,只要他有用,也不能轻易处置一个朝廷命官。七郎倒有心?回护你,你自己也得像个样?子。”

“我怎么不像个样?子了?”

甘泽道:“你同陈相公家的大公子走得很近么?”

“哈?熟识而已,怎么会很近?这都哪跟哪儿啊?”

金良与甘泽对望一眼?,金良严肃地说:“那你可?拿稳了主意,旁的倒还罢了,有爱好尼姑的癖好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出入花街柳巷小心?些身体也还好。然而改换门庭,我第?一个要同你算账的!”

甘泽补道:“你没那个心?,可?得找个机会同七郎说明白了,单我们?为你在七郎面前说好话是不行的。”

金良道:“光说有什么用?赌咒发?誓,不如做出事来。”

祝缨道:“大公子与我是同乡呵,又拉了几个旁的同乡,我也不能不理会。怎么就弄成我要投效他了?”

金良脸色缓和?了下来,甘泽解释道:“苏匡说的。前两?天,他到府里拜见七郎,说龚劼的案子的时候,他就说,你交游广阔,或可?从陈相那里打听得到一些龚劼的事。陈相与龚劼同在政事堂多年,恐怕知道不少事情?。嘿!这小子!”

祝缨道:“知道啦,知道啦。我如今,在大理寺还不够出力么?”

金良道:“那也要当心?,你这小子,成天学这学那的!人生一世还是要专心?的。你什么都要学,到底拣一两?样?沉下心?去,扎扎实实做到极好才行!这苏匡,专心?在琢磨这些勾心?斗角呢!”

祝缨道:“他现在好歹也是郑大人这一边儿的,你们?对人家也友善些才好呢。至于我,你们?是知道我的来历的,能有现在的日子,我岂有不乐,又岂有不趁机多学些东西的?”

那两?个大急,都数落她既然资质极佳就不该浪费了,苦劝了好一阵儿,祝缨有点敷衍地答应了,他们?才摇摇头,半安心?半担心?地喝了会儿酒。

金良和?甘泽都认为祝缨讲义气,但是看?她今天还是有股孩子气,太天真了!回去各向郑熹进言,认为祝缨还是可?靠的。

郑熹听了他们?的话,当时并没有任何表示。他对祝缨自有一番安排,他的宝没有全押在某一个人的身上,但是祝缨越来越让他觉得可?惜应该按着这货的头去考进士科的。

不过也不急,他还有别的办法。

等祝缨跟胡琏混熟了,正好能赶得上龚劼案的收尾,既可?以?给祝缨的履历添上一笔,祝缨或许还能给他一点惊喜。

再接下来就是安排祝缨出京去,参与一些地方上的案子,历练历练。再转回来,既有了地方上的资历,又还年轻,无?论?是再外放主政一方,还是就在中枢不拘哪个地方,都能稳稳地往上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