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布置,祝缨略看过两眼,有帐有幔,床上锦被堆着,椅子上都套着保暖的罩子。里面还?有蜡烛、有炭盆。
接连扔出?几只着火的老鼠进去,老鼠一蹿,对面闪出?更亮的火光出?来了。
一开始的时候,对面还?没什么动?静,就在?祝缨想把剩下的老鼠都扔过去的时候,对门传出?了惊惶的叫声:“失火啦!快来人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面越来越亮,显然火势不小,祝缨听着动?静,拆了捉老鼠的竹片重新安回了床上,捞起镣铐来。
牢头?冲过来大吼:“都给老子老实点?儿!不准乱动?!”开了祝缨的牢门,说:“你,小子,我信你,你给我看好了,不许叫他们趁乱逃狱!”
祝缨道:“叔,别急,我看别处都没着火,不是?大事儿。你别大声喊叫,叫得?声越大,人心越乱。”
牢头?认真地点?点?头?,说:“你帮我看着他们,我带人救火!”说完,跑出?去敲锣,喊人取水灭火。
祝缨真的出?去跟老马、老穆他们聊天:“都别叫啦!正月十五,财主放灯,咱们安静看着就是?了。”
老马笑了:“你怎么不去看呢?你那屋离他们近哩!”
祝缨道:“我是?看景儿的,景儿里有个肥仔就坏了兴致,就不想看了。”
老马和老穆都捶着木栅笑了,老马说:“后?生,回你屋去,叫他们看你一个囚人在?外面走动?,当你逃跑给你打一顿就不值了。”
祝缨笑道:“好。”
祝缨才回到自己屋里,那边灭火的就提着水桶进来了!对面牢房里已经烧着了一半,开了牢门,虞立安就一脸黑黢黢地跑了出?来,他睡觉脱了的外衣都被烧没了,身上衣服也燎坏了,头?发也烤卷了一半儿。
祝缨还?要说:“叔,给他镣铐戴上!别查出?来你们私下……”
牢头?赶紧给虞立安把镣铐又给拷上了,再看祝缨,祝缨已经理着两只手?臂让他看清了双腕之间的铁链。牢头?道:“还?好……还?好……”
祝缨道:“不太好,你看他这?屋,傻子一看也知道他之前过得?好了。”
一句话提醒了牢头?,又急忙指挥把虞立安房里的家具往外搬。不幸的是?,这?一天是?元宵节,能放假的都放假了,牢头?亲自过来,是?因为照顾着手?下人,他值班,让年轻人出?去快活。京兆衙门里留守的人就不多,救火,可?能来帮忙,干别的活他们就不乐意了。
牢头?找人时,人已散了一半,反因这?锣声把京兆尹给招了过来!
王云鹤才做的京兆尹,预备着出?了正月全家搬到京兆府的后?衙,他自己先提前把铺盖行李搬了进来,带了两个仆人,正月里就在?府里开始办公了。
不为别的,就为京兆衙门离皇城近,五日一朝,他不用像以前起那么早,上朝前能多睡一会儿真是?太美妙了!
王云鹤也不愿在?大正月的时候惹事,这?点?人情他还?是?有的、这?点?民俗他还?是?懂的。这?些天他都在?查看京兆府的存档卷宗,不止是?案子,还?有京兆府的各项文档,什么人口户籍田亩诸如?此类。有些是?少尹也没接触到的,他都趁着现在?补补课。这?两天审案子都是?顺手?,或者想起来了再审一审,反而不如?做少尹的时候进度快。
且他审案子,呈到眼前的案卷都还?理不完,大牢?轮不到的。
这?一把火,就把京兆大牢送到了王云鹤的面前,也把王云鹤送到了祝缨面前。
王云鹤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绝不是?个美男子,只能说端正,留着一部夹了点?银丝的胡子。身材也很平常,既不痴肥,也不干瘦,正常的有点?中年发福的……不是?特?别肥的中年肥仔。
他先看了起火现场,看到一屋子的家具,先就心头?火起。别说京兆大狱了,就算是?他王云鹤现在?住的卧房,一切从简,都没这?多摆设!七枝的灯架就有两座,大炭盆两个、小炭盆两个,床前一架屏风,再看床上烧了一半的被子,丝的。帐子烧掉了,那复杂的床,架子还?在?,床边还?落着一个烧黑了的手?炉子、一个脚炉子。
王云鹤大怒:“好贼子!你进了我京兆大狱倒先享受了起来!大狱不能震慑群凶,要这?牢狱何用?!”
先把虞立安扳倒打了四十大板,问他个在?囚室纵火!
虞立安有苦难言,他这?里灯烛多是?真的,自己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这?边灯烛或是?炭盆燎着了什么引燃的火了。
那边牢头?也吓得?不行,王云鹤先不跟他计较,一拧身就查看祝缨的牢房。先是?被祝缨的个头?和年纪弄得?一怔,再看她的牢房除了干净点?,倒是?个王云鹤认知里的正常牢房的样子。
王云鹤见祝缨没有什么特?别的优待,脸色缓了一缓,问道:“你多大了?怎么会犯重罪收押?我怎么不记得?有你这?个犯人?”人不他抓的,连看过的卷宗里也没有这?个年纪的男子的描述,还?关单间?王云鹤凭直觉多问了一句。
祝缨当地一跪:“回大人,我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他们把我从家里拿了来,先关到万年县班房,又转了过来。也不说我犯了什么罪,也不说什么时候判,更不说什么时候放。”
王云鹤大怒:“怎么回事?!”
犯案的卷宗,自然是?没有的,因为祝缨压根不是?被拿了罪过被抓进来的。王云鹤又问牢头?:“这?是?怎么一回事?”
牢头?哪里会再为别人遮掩?跪下就说:“是?某同僚送过来的,与万年县一班斗殴的人一道,也没说是?犯的什么事。大人知道的,小人只管这?狱里的事儿,谁送个人进来,小人就收了,好生关着。”
心里想:这?小子运气是?好,也是?机灵,竟熬到了大人过来。不过,放了出?去只怕小公子还?不饶他,再给拿住了恐怕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
王云鹤再问下去,一路查到了那个抓人的“尹老二”,再查到了文吏。文吏一脸有鬼的样子,王云鹤也不与他客气:“蕞尔小吏,竟敢公器私用!给我打!”
狱里的犯人乐了,什么时候能见着这?样热闹的大戏?!以往都是?从狱里提了人过堂,彼此之间的事儿都是?通过同窗互相讲述的,亲眼见着京兆尹当面打人,那可?是?稀罕景儿!
先扳倒打二十大板。文吏不说,就再接着打。这?文吏受刑不过,招出?了时小公子。狱人们顿时“嗡”一声讨论开来。老马和老穆甚至小声嘀咕:“怪不得?老三这?么灵便,是?惹的人都比咱们的来头?大。”
王云鹤一听,心里有数,道:“先将他们收监!”让文吏画了押,看看天也亮了,命人把祝缨送到后?衙看管,不再与这?些犯人一处。他自己袖着供状,去了刑部,找自己的前上司。
时尚书接管刑部,正满头?包,一见前下属,招呼打得?就很勉强。待知来意之后?,脸色也变了:“怕是?误会。”
王云鹤道:“尚书,如?果?是?误会,下官就报与陛下,听凭圣裁。”
“且慢!”时尚书知道自己儿子的成色,忙说,“我审他!现在?就去!他固然不争气,但与一个外地小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个事的。”
王云鹤心道jsg,你那儿子,干什么破事都不稀奇呢!
到底给了老上司几分薄面,跟着老上司回家,看他们这?父子如?何演戏。到了时府,时小公子还?没起床,时尚书羞愧地对王云鹤道:“见笑了。”
王云鹤道:“年轻人嘛,渴睡。”
时尚书等不及派人去揪儿子起来,亲自跑去抡圆了胳膊,将儿子一巴掌从床上拨了下来:“孽障!你干了什么好事?!”
时小公子睡得?四仰八叉地从床上被打了起来,整个脑子都空了:“啊?”
时尚书指挥小厮:“泼醒他!”
时小公子被泼了半盆冷水,打了个哆嗦就要发火,抬眼看到亲爹,把骂人的话咽了,爬起来道:“爹?!”
时尚书不跟儿子客气,命人按住了他,问:“你知不知道有个人,被人扔到大狱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