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 / 1)

费霓吃东西的时候,脑子一直在想别的,以至于方穆扬时不时送到她碗里的肉片,都被她心不在焉地给吃了。

等她意识到,锅里的肉片已经不剩什么了。

这当然不符合她的初衷,她做这顿饭本来是想给方穆扬改善伙食的。

肉片和菜吃得差不多,两人便开始下面,这次面方穆扬吃得比较多。

费霓在捞面条的时候竟发现了一片肉,其惊喜不亚于洗衣服掏出钱来,马上送到方穆扬碗里。

这顿饭耗费了她不少心思,不光芝麻酱耗费了她的供应,腐乳也是专门去骑车去东边腐乳商店买的,来回就是一个小时,普通副食店卖的腐乳不如这家专门的店铺品类多,味道也不地道,她特意买了好几种,结果蘸料倒是足够了,方穆扬却没吃上几片肉。

因为觉得太可惜,费霓一时忘却了陈大妈造访的尴尬,拿着筷子去锅里搜寻肉片,夹到一片就往方穆扬碗里送,偶尔拣到的只有筷子尖那么大,她也照样要夹到方穆扬碗里。

费霓的筷子一直停在锅里,方穆扬看着费霓拣肉片的手被蒸腾的热气熏白了,忍不住笑。

“你还记得你帮我保管了一个箱子么?那个箱子还在吗?”

都十年了,不在也没什么奇怪。

费霓想起那箱子唱片和画,还有那些不着寸缕的艺术品。她本意是想从方穆扬里弄些书看看,能看的书太少了,她只能从他那里想办法。没想到要来了这些。当时她看到那本画集的时候,心里虽然愿意承认那是艺术,可仍忍不住骂他,就藏了这么一箱东西,怎么好意思交给她。然而她固然不情愿,也没把东西扔掉。这些年她一直等着他来要箱子,结果等到了现在。

按理说得知他恢复了记忆,她就该物归原主了。可是家里又没电唱机,唱片也无用武之地。画集倒是用得着,可……不过既然他主动提出来,她当然要还给他。

“在呢。”费霓指指她的樟木箱子,“就在那里面,你现在就要么?”

她搬家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箱子,因为绝对不能再让它留在父母家。

方穆扬扭头看了看费霓的樟木箱子,问她:“如果我一直不找你要,你就一直替我存着么?”

费霓心道,不然还能怎么样。

“一会儿吃完饭,我给你拿出来,你看看东西少没少。”

“我还信不过你么?”

费霓心里说,即使她人品不佳,也不会偷藏这些东西,因为对她实在没有用处。唱片她倒是想听一听,可根本不敢公放。

这顿饭两个人吃得很干净,除了原先的锅底,放进去的肉片菜叶,一点不剩。

酒精炉的火灭了,费霓把箱子翻出来拿给方穆扬。

当年两个人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接的头,鬼鬼祟祟像做贼一样,方穆扬还记得费霓给了他钱,具体多少他都忘了,只记得他拿着钱去食品店买了一大块水果蛋糕,那天是他姥姥生日。

方穆扬把箱子放在缝纫机上,一一翻检,尘封了十年的东西又回到他的眼前。

他记得戒指和萨蒂的唱片一起放着。那枚戒指还在。祖母绿周围镶了钻,他记得姥姥有一套祖母绿的首饰,戒指是其中一个,留给了他。

第50章

周二一大早,方穆扬就告诉费霓,下班不用去食堂打饭,晚上有螃蟹吃。

方穆扬去出版社遇见凌漪,凌漪以往总蒙着一层忧郁神色,即使上了大学参加工作也没变过,但今天却洋溢着一层喜气,凌漪悄悄告诉方穆扬她的父亲有望恢复工作,又问他的父母怎样,方穆扬只说不了解。他前些天给父母邮了一些中药,今天早上收到一封信,信里劝勉他好好工作。他和父母书信交流有限,为数不多的几封书信都是鼓励他好好做一颗螺丝钉,其他的一概不提。

凌漪请方穆扬去她家吃饭,有人给她家送了一篓螃蟹。正是这篓螃蟹让凌漪感觉到了变化,这么多年第一次主动有人登门给她家送礼物。这是一个很好的征兆。

她本来在和服务局的一个男青年正出于互相了解接触阶段,因为这个征兆,她对服务局的男青年完全丧失了了解的兴趣。

当她可能不用在为生存问题发愁的时候,她又重新发现了方穆扬身上的优点。

方穆扬感谢了凌漪的好意,但今天他和费霓约好了一起吃饭,改天再去她家叨扰。

凌漪脸上的喜气滑走了,她勉强笑笑,说这样啊。

她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用一种相对自然的语调问方穆扬:“你和她有共同语言么?”她很怀疑,出身不一样,经历不一样的两个人怎么聊的到一起去。她能理解方穆扬之前为什么娶费霓,她出身根正苗红,长得不错,即使她不喜欢费霓也不得承认她的脸不难看,而且她有一份正式工作。虽然她为方穆扬惋惜,也不得不承认出于实用性考虑,方穆扬娶费霓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她不能理解的是费霓为什么愿意嫁给方穆扬,他所用的优点只有画画一项能产生实际效益,但两个人结婚时效益还看不到,他甚至连一份正式工作都没有。

但假如,她想,假如方穆扬的父母如果能恢复工作,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方穆扬笑着说:“我初中没毕业,她上完了高中,我最近正努力学习文化,争取能跟她交流。谢谢你提醒我。”

费霓一下班就奔了浴室,再晚一点,就要等下一拨了。每次在浴室,费霓都能全面了解厂里的大事小情以及最新的生活指南,大到厂部更换新领导,小到小萝卜的腌法,马上就要冬天了,菜少得可怜,只有冬贮大白菜和几样菜可以吃,为了冬天多点菜可吃,大家动用了很多智慧,其中之一就是把市面上能买到的蔬菜腌起来保存。当然在未婚姑娘少的情况下,也会夹杂一些有关男女之事的玩笑。

费霓以往为了避开这类玩笑,总是能洗多快洗多快。但今天她在浴室呆的时间比往常要长一点,她有点怕见到方穆扬,她的生理期结束了,如果方穆扬提出进一步的要求她该怎么办。她一时没想到有效拒绝的法子,却又联想到了隔壁的声音。上周六的情况告诉她,棉被的隔音作用是有限的,可以隔断收音机的声音,却不能阻断汪晓曼家的床响传到她的耳朵里。

费霓不光洗澡洗得慢,就连走路也走得比平常慢了些。她在楼下看见了自家的矮柜,已经打好了刷了清漆,正在外面晾着。

刚进门,就听见方穆扬问:“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晚?”

费霓随口说:“厂里有事。”

她的眼睛盯着方穆扬,怀疑自己看错了。

方穆扬坐在钢琴前,钢琴盖被打开了,他正在给钢琴校音。

费霓一直觉得这琴的音准有问题,但因为第一次拥有一架琴,对琴的缺点很包容。

方穆扬会打家具会做鲍鱼面会蒸鸡蛋羹都让她小小的吃惊过,但远没有眼前这副场景让她惊讶。因为就在前天,他弹琴的时候还弓着手指,这种姿势除了他,她在哪儿都没见过,每当她稍微流露出一点无奈时,方穆扬都会盯着她的眼睛看,问是不是觉得他笨,不想再教他,她当然说不是,还表现得更耐心了些。

但现在这个连弹琴姿势都不对的人,正在给她的钢琴校音。

“你不是说你不会弹琴么?”

方穆扬说得很恳切:“我很希望我自己一点儿都不会,这样就能和你多接触一点。稍微会一点倒成了麻烦,我生怕我装的不像,被你发现,这样就丧失了一个和你接触的机会。”

他把自己说得这样可怜,费霓反倒失去了指责他的立场。

“我知道我装得不像,你好心,不肯戳破我。在你面前,我是不是显得很可笑?”

费霓觉得有必要纠正他的想法,“没有,我从来不觉得你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