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 1)

沈灏抬手,“这里黑,你不熟悉路,跟在我身后罢。”

“我再逛逛。”禾生有些犯愁,他现在回来了,是不是又要提娶她的事情?

沈灏拂袖,不去管她,转身迈开长腿,双手负在背后,“知道我为何空置这庄子吗?因为有不干净的东西。”

禾生一愣,拔腿赶上前,“等等我。”

走廊下,他打灯下过,广袖飘飘,羽冠束发,随风充盈的雪纱外氅,从她手背滑过。

禾生抬眼看,他的背影飘然若仙,气质卓然。王侯世孙,想来也比不过他吧。

他微侧过头,往后荡了捋袖角,“牵着吧。”

禾生顺手抓住他的衣袖。

一路走,一路晃。路越走越偏,灯光渐隐,禾生慌了神,问他:“我要回屋,不是这边。”

沈灏停下来,朝着右边屋子推门而入,站在屋里喊她:“进来。”

禾生在门边磨蹭,左瞧瞧右盼盼,周围乌黑,多瞧一眼,都瘆得紧。欲哭无泪,悔自己乱逛,现下到了这两难的地步,呵,怎么选?

沈灏一伸手,直接将她揽进屋。

“你……别乱来啊,我……我会打人的……”

沈灏轻笑出声,“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他抬手拍掌,屋里瞬间灯光通明,一团黑影从帘子后蹿出来,是裴良。

裴良拽了个麻袋,丢在地上,“刚逮住,便服了毒,死透了。”

沈灏回身对禾生说:“怕不怕死人,怕我就让裴良拖下去。”

禾生震惊,他要做什么,为何拖个死人来?

仿佛看穿她的想法,沈灏踱步,缓缓解释:“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了。卫府走水,不是意外,是有人刻意为之。”

禾生心头一颤,怎么会!卫府人一向人缘颇好,不可能招惹得罪人到这般程度,竟要放火烧了府,得是多大的仇!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打转,饶有意味地看了许久,忽地摆手让裴良掀了麻袋。

“你看那是谁?”

禾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裴良拿灯往麻袋一照,躺在麻袋里的人,长着一张马脸,正是当日大府派来送贺礼的人!

竟然跟大府有关!禾生胆战心惊,突如其来的想法在脑海中一晃而过,失声问:“难道……”

沈灏颔首看她,默不作声。

有些念头,一旦深中,便再也收不回去。大府与盛湖卫家是亲戚,虽是远亲,从未有过利益冲突,若要想出一个理由,能让大府不惜代价烧了卫府,只能剩下一个由头了。

她是大府媳妇,却出自商贾,门不当户不对,在看重门第的世族中,她的存在,对于大府而言,可能就是个耻辱。

远远送走还不够,非得让她在世间消失,随火烧了,化成灰尘,一丁一点都沾不到卫家的边才好。

禾生心寒,身子打颤,几乎站不住脚。

沈灏垂眼,兴许他该早点发现卫侍郎家的动机,虽差人救了她,却让她眼睁睁看着卫府烧尽,苦受内心煎熬。

他吩咐裴良将人拖下去,见她蹲着蜷缩身子,一双眼睛瞪大,直直地盯着地上,仿佛受了很大的惊吓。

沈灏叹口气,又心疼又愧疚,弯下腰,一手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捂摸她的长发,“那日是我不对,早该信了你的。他们歹毒似狼,要这般害你,以后我来保护你,可好?”

禾生几近奔溃,哭喊着:“你如何护我?他们是权贵世家,要谁死谁就死,那么多折磨要人命的手段,今日我福大命大没死,往后哪天兴许就死了。我是卫家媳妇,是他们家的人,半条命在他们手上,你拿什么夺?”

沈灏抱紧她,“我娶了你,你就是我家的人,他们不敢害你。”

禾生哭得伤心,“他们会连你一块害了!”

她哭成这样,沈灏一颗心都被哭痛了。不知如何安慰她,提袖为她擦泪,抹了这半边脸,那边脸又涌出泪来,循环反复,衣袖都被打湿了,她终于肯停下来。

沈灏趁机问她:“跟了我,我便能护你与你家人,好不好?”

他说的神乎其神,禾生摇头不信。沈灏带了她,往庄子另一头去。到了后门,一辆马车停在那里,沈灏让她过去。

禾生将信将疑地走过去,马车帘子正好被里面人掀起,有人喊她名字:“禾生!我的乖女儿!”

车里的人飞奔而来,禾生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般,左手边是阿娘,右手边是阿爹,前面毅然站立的,是她的弟弟。

这样的场景,她曾在梦中描绘了多少回?千次还是万次?

摸到了阿爹的眼泪,搂到了阿娘的怀抱,听到了弟弟的声音,这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有生之年,她竟然还能与家人团聚!

沈灏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不打扰他们家人相聚的时间。

一番相叙,说了许久,回过头见他还在,禾生满心感激,到他跟前,“谢谢!”

沈灏眯眼,狭长的丹凤眼在黑夜中炯炯有神。“我说了,能护你,自然也能护你的家人。”

禾生问,“他们……也派人去害我爹娘了?”

明明早已知道的答案,却还是要问出来才肯彻底相信,总以为他们再狠心,不至于伤她父母,一心抱着侥幸的想法,到头来才发现,无论她怎么做,都是别人砧板上的滚刀肉,要杀要宰,皆由他们说了算。

沈灏点头,觑她脸色。“我使了障眼法,让他们以为你爹娘已经死了,之后我会派人将你爹娘送走。如此一来,你也就不必日夜担心了。”

她的脸上显出犹豫神色,知道他定还有所图。沈灏上前一步,抓了她的手,语气坚定,小心引导,“你跟了我,便能护你家人一世平安。”

果然是这样。有些事情,终究还是逃不过。如今,她也无退路,想想也是好笑,自嫁人起,她就像是生出了投靠的命,出家了投靠婆家,婆家嫌她,她投靠盛湖卫家,现在连盛湖卫家也做不了她的容身之处,唯剩眼前这个人, 百般拒他,到头来,却只能投了他。

禾生从肺里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你答应我,就算是以性命相抵,也要护我家人周全,我便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