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人类?”柏长风面色复杂地看着她。
“额,那倒是货真价实的人类。”闻人歌挠挠头,只觉得这个世界比她想象中还要古怪,现下却只能老老实实坦白,“我……我觉得,对待一份真挚的感情,哪怕是拒绝也该是真诚的。”
“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在原本的世界……嗯,有自己的家庭,有爱我的父母,朋友和老师,而且,不客气地说一句,我勉强算得上是个人才,称得上前途无量吧,”闻人歌笑笑,又小声嘀咕一句,“熬了这么久刚熬出头,谁想到在博士答辩前一天猝死了啊。”
换谁谁都不甘心吧。
柏长风一句都听不懂,却还是能从闻人歌简单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浓浓的愤懑和怨气。
还有留恋。
“我想回家,”闻人歌扭头,依然不看她,轻声道,“那里是我生活了快三十年的地方,有我熟悉、我热爱的一切,而我即将度过人生中可能最痛苦的一个阶段,迎接更美好的生活。”
“我不甘心。”她深吸口气,掷地有声。
“你要怎么回家。”柏长风沉默了会,轻声问。
“唔,不知道,可能是再死一次吧,”闻人歌叹气,“但我也不敢随便试啊,毕竟,虽然但是,捡来的命也是命嘛。”
柏长风一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闻人歌在很多时候表现得会那么矛盾――她丝毫不畏惧甚至蔑视死亡,从不介意拿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却又尽心尽力地为很多人做着很多事。
“所以,抱歉,我不会接受任何一个人的示爱,不管是你还是别人,”闻人歌面上冷静得可怕,“我在我以前的世界都挺抗拒爱情的,可能是因为我最爱自己,而无法将精力再分给其他人;我更抗拒婚姻,它是爱情的后置品。而在我看来,它意味着我要让渡自己的部分权利,与另一个人签订社会契约,这份契约从道德和法律上同时约束了我们的行为,规定了我们要同患难,共富贵。”
“这是绑架,婚姻意味着互为人质。”
柏长风听呆了。
“我本身就讨厌这种关系,更别提在这里,”闻人歌似乎是发觉自己过于严肃了些,很快放松了些语气,“如果我的目标是回家,那么我一定会尽量减少我对这个世界的牵绊,因为如果有一天我成功了,我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对我是折磨,对你们亦如是。”
“总结,抱歉,因为我的个人原因,我不会接受任何人的表白。”她的身子紧绷着,“小伯爵,抱歉。”
柏长风呆呆看了她一会,摇摇头。
“没事,是我唐突了。”
她起身,神色有些恍惚,似乎还在仔细思考闻人歌说的一切,又好像什么都没在想。
闻人歌听着她脚步远去了些,肩膀骤然一跨。
“真麻烦啊。”她呓语着,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心口。
还是,有点难过的。
也不知道之后还能不能做朋友。
她茫然了好一会,终于抬头,却发现在那面白墙上不知何时停了一只黄色的菜花蝶。
第337章 风与歌(14)
闻人歌是做好了几天甚至几个月看不到柏长风的准备的――毕竟是那么骄傲的小伯爵,被自己拒绝得这么狠,大概拉不下面子。别说回来了,一走了之下山都有可能。
她素来喜欢做好最坏可能的打算,甚至已经在心中预演了好几种方案该怎么重新将人哄骗回来。想了一宿,几乎没怎么合眼,第二天早上好不容易快睡着时,门吱呀一声开了,柏长风出现在门口,端着一碗闻一闻就能让人胃部分泌出酸水的苦药。
将醒未醒的闻人歌鼻子比脑子先清醒,毫不犹豫往里一个翻身,将脑袋埋进枕头,被子也拉过头顶。
“吃药了,”柏长风坐在她床头,看了眼时间,伸手推推她的肩膀,“喝完再睡,这个时间段喝药药性发挥最好。”
闻人歌带着几分起床气的愠怒睁眼,瞅到柏长风那张漂亮脸蛋时,委实是愣了一下的,被吵醒的怨气都被惊得消了大半。
“你,你?”
小伯爵看起来一如往常,板着张扑克脸,但精气神甚至还比昨天好些,看起来丝毫不像熬了一宿没睡的人――比如某个忧心了一整晚的家伙。
她闻言,微微挑眉,学着那股子腔调,“我?我。”
闻人歌被哽住,爬起来靠在床头,迟疑地盯着她,“你来干什么?”
柏长风指了指那碗苦得让人直冒酸水的黑乎乎药水,“吃药,趁热喝。”
“你昏迷的时候我仔细探查过了,”她表情略有了些波动,垂眸,“你原本……这具身体的身体素质其实是不错的,但尤拉西斯当时捡到你的时候就受了重伤,发了几天几夜的高烧,当时山上没有合适的药物和好医生,全靠你自己挺过来的,人是活了,但落下了病根。”
“然后,是我捡到你那次,大冬天的,你泡在冰河里顺着瞟了大半天,底子就更虚了,”说到这里,她眸中有些怅然,“如果当时你在伯爵府的时候就开始喝药疗养还不至于这么严重,但……唉,只能说现在开始还不算太晚。”
闻人歌一时有些懵――柏长风压根没有普通人那种前一天被拒绝表白应该有的表现,一如往常,但又不像是假装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甚至对她吐露出的大秘密“我不来自这个世界”看起来也接受良好。
“所以,喝药。”柏长风又开始催了。
闻人歌迷迷糊糊看着碗沿送到了嘴边,茫然启唇。
然后苦意就沿着舌根直入喉咙。
“咳,咳咳,”她瞬间后退,扶着墙重重咳嗽起来,不断摇头,“不,不要了。”
柏长风低头看了看药汤,沉吟两秒,“真不要了?这一碗至少值两块魔晶。”
闻人歌顿时瞪大了眸子,盯着那黑乎乎的药汤,“这药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
“比那些都贵。”柏长风淡淡开口。
闻人歌苦着脸,自个儿接过药,捏紧鼻子,一口闷。
碗啪的一声被放在桌上,闻人歌面目狰狞地俯在床沿,面色涨红,不断咳嗽,眼角赫然已经分泌出生理性的泪水。
柏长风弯腰,将早准备好的蜜饯塞到她口中。
“唔。”蜜饯酸甜的味道很好的中和了苦涩,闻人歌勉强直起身,又瘫软靠坐在床头,胸膛不断起伏。
“以后,不要再熬这种药了。”她缓了好一会,有气无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