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长风心情有些古怪。
你被小猫小狗咬着裤腿往一个地方拖过吗?她现在就是这种感觉。身后的力很轻,她一下就可以挣开,但又有种想看看“她到底要搞什么幺蛾子”的好奇。
嗯,听听就听听呗,她太弱了,随手能捏死的虫子能翻出什么浪来?
“你说吧。”柏长风随意坐回了榻前,挑挑下巴。
闻人歌清了清嗓子,用说书般夸张的语气,“传说啊,在众山之巅有一座神殿,殿内镇锁着三十六员天罡星,七十二座地煞星,共是一百单八个魔君……”
是的,作为一个山匪,当然要给小伯爵讲梁山水泊一百零八好汉,保不准这小孩脑子一热就想上山入伙呢?
她挑拣了最精彩的那些故事情节,先讲鲁智深拳打镇关西,再说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为了方便柏长风理解,对一些故事还做了“本土化”处理。
这一讲,直接从天亮讲到了天黑,闻人歌讲得口干舌燥,柏长风听得双眼放光,时而鼓掌称赞,时而扼腕叹息。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要闻人歌说古人也断得一手好章 ,她正好讲完林冲一枪一个小人,又醉倒在不知何处被数十个家丁绑了,眼见着小伯爵呼吸急促眸光期待,便咔一下,断章 了。
“然后呢?”柏长风眸光灼灼。
“试听结束了,”闻人歌摊手,笑眯眯,“小伯爵,要做交易吗?”
柏长风这才回过神来,垂眸思索,眉心蹙起,良久,一抬头,对上了那双过于清亮和期待的黑眸。
她鬼使神差的微微点头。
“好。”
明明讲故事和包庇罪犯是完全不对等的生意,她却莫名其妙的应了下来。
闻人歌也是一怔――她知道这不是公平的交易,也只是随口试探,没想到柏长风竟然真的答应了。
这倒是意外之喜。
当然了,在场除了她俩,还有第三人阿宁在,阿宁虽说听故事也是听得如痴如醉,却在柏长风一口应下那要求后吓出一身汗,离开屋子后一溜烟跑过去找老管家,老管家闻言,丢下手中的活儿立马杀到了柏长风书房,痛心疾首,“伯爵大人,不是和您说了不要听信那山匪的花言巧语吗?你当时可是答应的好好的,这,这……”
柏长风此时也回过味儿来了――那所谓的梁山好汉王伦朱俊之流,说到底不就是山匪吗?
她给自己讲山匪的故事,还称之为“好汉”,是何居心?
“答应了归答应了,”她蹙眉,迟疑道,“但……是不是也不必和山匪讲什么诚信?”
老管家顿时松了口气,赞许点头,“这是山匪二号头目,皇帝是要她脑袋的,您能留她一命已经违规操作,是她无以为报的了。”
柏长风点点头。
只是那双清澈的,会说话的黑眸仿佛突然又在眼前,期待地看着自己。
她用力甩甩脑袋,将其从脑海中甩出去。
……
接下来这一个多星期,闻人歌委实是过了几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服日子。
柏长风每天晚上都来找她听故事,据阿宁说小伯爵还搬离了主卧,住在了她隔壁,也不知道是为了方便听故事还是要监视自己。
仔细思考一会后,闻人歌觉得应该和后者没啥关系――毕竟自己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窝在厚被子里睡大觉,有什么好监视的。
“你一天起码能睡15个小时,”某日,小伯爵不知怎么的白天就来找了她,对着昏昏欲睡衣鬓散乱的人蹙起了眉,“出门走走吧。”
闻人歌忍受着从骨子深处冒出的寒意,勉强翻了个身,后背对着她,无声的表示拒绝。
大概是大冬天泡冰水留下的病根吧,这具躯体比之前更虚弱了。她这些天一直在努力与那从骨子深处一阵阵冒出的寒意做斗争,结果却不怎么好――盖这么厚的被子,她依然手脚冰凉浑身发冷。
“你该出去晒晒太阳了,白得和死人似的。”柏长风抱怨。
她素来行动力极强,一伸手,直接掀开了被子,随后有些嫌弃地看着闻人歌。
怎么伯爵府好吃好喝的养了这么久,看起来还瘦了些呢?原本还算是颗健壮的豆芽菜,现在便是颗萎靡的豆芽菜了。
只穿了一袭中衣的闻人歌猝然受凉,缩成一团取暖,扭头,瞪她。
柏长风哪里知道人类还能虚到这种程度,弯腰,伸手,像抄起一只小狗崽儿似的将人单手抱起。闻人歌吓得抱住她脖颈,瞪她,“你干什么?”
“带你出去晒晒太阳,你这样不行。”柏长风愈发觉得怀中人还没二两排骨重,叹气。
闻人歌冻得不行,好在身旁就有个“火炉”,她不大情愿地往她怀里钻了钻,头埋在小伯爵肩口。
“阿宁,拿我的厚衣服来,还有大氅。”柏长风这才后知后觉地发觉她的手掌冰得吓人,便将她两只手都握在一起,赶紧吩咐,又脱下一半外套,先拢在女人身上。
小伯爵的衣服都是滚烫的,还有一股好闻的气味,闻人歌鼻尖嗅着那宛若暖洋洋日光般的香味,身子不由得放松了些,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只是没过多久,阿宁很快抱了一摞衣服来,柏长风便一件一件往她身上套――闻人歌比她矮一些,身形更不如她精壮,穿上她的衣服大了不少,像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一般。
最后,披上一件貂毛大氅。
“你是要把我包成一只熊。”闻人歌抱怨,试着走了两步,累得喘气。
“哪有这么瘦的熊。”柏长风随口道,看着那张被黑色大氅衬得愈发白皙的小脸,心中不知何处轻轻动了一下。
闻人歌瞪她一眼,努力走到了门口,然后就开始扶着门弯腰喘气。
柏长风捂额,叹了口气,“阿宁,把母亲的轮椅推出来吧。”
“啊?可,可是,那是老伯爵……”
“快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