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局长是理科生学法律,偏科严重,为了在即将到来的婚礼上致辞,确实靠看书狠补了一阵自己的文科短板。可惜,难得拽文还是露陷了,他羞涩地低头,小声地讨饶:“欸欸,盛宁同志,以后这种错误你私下纠正行不行?美女当前,不带这么不给面儿的。”

盛艺也笑了,说:“过两天我们舞团就要去全国8城巡演了,首站是长沙。我想着可能连你们的婚宴都赶不上了,所以今天就请你们吃个饭,顺便也想请你们在我不在家的这段日子里,替我照顾一下宁宁,他呀,一忙案子就不管不顾,贪官还没抓着,自己倒快倒下了。”

“盛艺姐,你跳谁?”佟温语对舞剧颇感兴趣,只是同样忙起案子来就不管不顾,也没机会走进剧院好好欣赏,她两眼放光地问盛艺,“黛玉吗?”

“不跳黛玉,跳秦可卿。这可能是我最后一场公演了,我年纪也不小了,该给新人让让路了。”不管是曹老先生笔下还是这出新编的舞剧,“司人间风情月债”的秦可卿从来不是《红楼梦》的主角,但盛艺硬生生把她跳成了主角,最后导演不得不给她加了一场独舞。

“你就放心去巡演吧,盛宁我俩来照顾。”项北对待艺术就是牛嚼牡丹,他的嘴里塞上了烧鸭腿,含含糊糊地插话。

“车祸之后,医生说宁宁的颅脑损伤严重,可能会引发情感障碍、情绪迟钝,我当时还没往心里去。”盛艺看了看一直冷淡对人的弟弟,叹起气来,“奇怪的是,他明明能感同身受别人的痛苦、别人的际遇,怎么对自己的事情就毫不上心呢?”

“这小子才不迟钝呢,他可是我们反贪局最锋利的一把剑,多大的官儿见了他都得心慌手抖。”项北不以为然,大喇喇地说,“叫我说,就是你俩把他的择偶标准拔得太高了,他天天看你们这样的大美人,一般姑娘哪儿看得上啊。”

“说起来,”佟温语也挺操心自己这位师弟的个人问题,多问了句,“检察院没有合适的,盛宁这会儿在跟公安联合办案,公安那边有没有啊?”

“公安?”项北翻着眼儿想了想,连连摇头,“公安都是糙老爷们啊,哪有特别漂亮的?”

从来对这类话题漠不关心的盛宁突然又开了口:“有一个。”

“谁啊?”一句话让一桌三个人都亮了眼睛,项北忙问,“你赶紧跟我说说,这姑娘姓甚名谁,我让老沙以组织的名义安排你们多接触啊。”

盛宁却岔开了话题,抬眼望向佟温语:“师姐,杂志呢?”

“我差点忘了,放心,给你带来了。”说着,佟温语就转身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掏出一本杂志。她递给了餐桌对面的盛宁,还笑吟吟地问他,“我怎么觉得你突然转性了,连娱乐八卦都关心起来了?”

盛宁将杂志接过来,只瞥了一眼标题,就忍不住皱眉。一行花体繁体大字,写的是《四少回港开斋,一夜狂搏三女》。他将杂志封底朝上扣在一边,说了声“随便看看”,便低头吃饭,不再作声。

饭后,盛宁抹桌子项北刷碗,盛艺与佟温语坐在沙发上闲聊,其乐融融。

***

待送走了这对准夫妻,盛宁回到自己的卧室,打开台灯,看起了那本八卦杂志。杂志封面是晶臣四少爷蒋慜之的正脸像,但旁边却配了一张模糊又露骨的私密照片,像是私人的泳池派对被狗仔偷拍了。照片中,一个半裸的少年正与三个身穿比基尼的女人在水池中亲密嬉戏。说是少年,其实也不妥切,蒋慜之今年虽刚满18岁,但可能得益于中葡混血基因,他身材极好,高大挺拔,一身凹凸有型的腱子肉。

这张脸也是既成熟又稚气,蓬松微卷的长发,甜蜜的五官,无辜的眼神,上下睫毛都浓密得十分夸张,像黑色蝴蝶的翅膀,左耳还戴着一枚十字架耳钉。杂志内文把这位蒋四少描绘成了一个极放浪顽劣的纨绔,但盛宁想,但凡谁生得有这张脸一半漂亮,就该他上天入地、恃靓逞凶。

他的手边还摆有一本财经杂志,封面人物便是晶臣未来的掌门人,蒋继之。

蒋瑞臣本就是难得一见的东方美男子,他的妻子与情人更是个个逾于港姐的混血大美人,因此无论是哥哥蒋继之,还是弟弟蒋慜之,都是万中无一的好样貌。从发色、肤色、瞳色来看,三兄弟依次渐深,蒋继之最浅,蒋慜之最深,从五官来看,蒋贺之的深邃眼睛更像哥哥,花瓣形的嘴唇则与弟弟肖似,盛宁从这两张英俊的男性面孔上各自提取了一些与那人相似的特质,忽然觉得,蒋二少洁身累行,太冷淡、太疏离,蒋四少又纵情红尘,过于轻佻花哨,只有这个始终不肯迈入蒋家大门的三少爷,冷暖合度,刚刚好。

倏然间,窗外“砰”一声巨响,几乎瞬间,便火光冲天了。

盛艺正在摆弄项北送来的白玫瑰,经这一吓,手一抖,便把花瓶抖到了地上,碎成了好几瓣儿。盛宁闻声出了房门,问姐姐:“没事吧?”

“没事,我还以为晶臣的烟花提前放了呢。”盛艺后怕地捂着心口。两人同时来到阳台上,但眼前的高楼死死挡着,什么也看不清楚。盛艺问弟弟,“你说,刚刚是什么声音?”

“像是哪里发生了爆炸。”盛宁微微蹙眉,隐隐感到不安。不一会儿,窗外响起了一阵阵低频的鸣笛声,似是救火车正奔赴现场。

第十五章 火灾(一)

翌日刚到检察院,盛宁就听到了一则消息,盛域的一个工业园区昨个夜里失火了,大火久扑不灭,已经烧死了二十几个工人,还有十来个人正在抢救中,其中危重的那些情况也不容乐观。

盛宁立时就跟领导请了个假,赶去了火灾现场。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换下检察制服,因为他听说,盛域那位年轻的总经理当夜就在工厂附近,遇见火情亲自冲入火场灭火,一样被烧伤了。

路上,盛宁坐在开窗透风的出租车里,连着给廖晖打了几个电话,电话许久才被接起来。他确认他伤情不重,现下还在园区那边,这才稍稍宽了点心。

他一路都在思索,这场火来得太蹊跷。

***

终于抵达现场,一眼望见,一地的断壁残垣,发生火情的那栋工厂大楼已被炸塌了一半,剩下的那半也是通体焦黑,摇摇欲坠。这个智造产业园区是盛域全资拿下的项目,但允许入驻企业自行进行改造。消防已经撤走,公安正在进行现场勘查,但来人不是刑侦大队,而是消防刑侦部门。

盛宁看见,廖晖正颓唐地坐在已经设置好的警戒线边,直愣愣的目光不知望向何处,只显出一副令人难受的可怜相。他昨夜真的疯了似的冲进了火场,试图以一己之力救火,但最终还是被消防人员架了出来。他的脸被熏得很黑,衣服也破破烂烂,抹布一样,他身上多处地方被烧得皮开肉绽,小臂上的骨头都露出了森然一截。乍一眼,盛宁甚至没将这位老同学认出来。

“怎么伤成这样,”盛宁走过去,二话不说就拽他手腕,“先去医院。”

廖晖却犟着不肯动。良久,他才木着一张脸,开口道:“盛宁,你说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盛宁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问:“火灾原因知道了吗?”

“刚刚听消防员说,初步判断是液化气罐意外爆炸造成的,但具体情况还得等后续的调查结果。”网上有个数据,15公斤的家用液化气罐爆炸时的威力,相当于150公斤TNT炸药。但廖晖认为这不是真相。他不断摇着头,空洞的眼里露出一丝狠意,“这一定是洪兆龙与李乃军的报复。”

这时一个女人疯癫颠地闯进了警戒线里,开始徒手在一片废墟中扒拉。她没在医院里找到自己的丈夫,只能来这里碰碰运气。公安人员怕她破坏现场,几人一起发力将她架离了现场,并提供给了她一个不太好的可能可能昨夜里你丈夫离爆炸的液化气罐最近,在爆燃的瞬间就被炸成碎片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女人哇地就坐地大哭。她一边猛力蹬腿儿,拒绝任何人的搀扶,一边坚称自己的丈夫只是夜里临时折回工厂办事,见失火便冲进火场救人,哪可能距离液化气罐最近、还被炸成碎片了呢!

很快,记者们也嗅着空气里的烟臭味儿赶到了。有一人,目测四十出头,高大又英俊。不比别的记者尽想找周围群众挖掘些能博人眼球的猛料,他似专业人员般多方位地巡视现场,一直举着相机拍个不停。

廖晖被这咔嚓咔嚓的照相机声惹火了,当场发飙,冲上去就挥了对方一记拳头记者专注分析火情,冷不防被一股恶力砸倒,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便遭了廖晖一顿疯狂的拳打脚踢。

他边踢打边叫骂:“你他妈哪儿来的?是洪兆龙还是李乃军,派你刺探来了?”

还是盛宁及时将两人分开,劝阻廖晖:“你冷静点!”

“都不是。”记者从地上爬了起来,信手一掸身上的尘灰。他的气度依然从容,面上也不见任何愠怒之色。他张嘴便是一口字正腔圆的播音腔,爽朗悦耳,“我只是一个来寻找真相的人。”

可能是盛宁刚才出手劝了架,也可能是检察制服天然地让人心生好感,记者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这位年轻的检察官。他本是来为一年一度的洸博会做些前期筹备工作,没想到却撞上了这场蹊跷的大火,而这场大火与他记忆中的另一场火何其相似。

盛宁接来一看,名片白底黑字,排版干净,设计简约。

抬头写的是:《经济日报》,编辑记者,刑宏。

***

尽管廖晖奋力救了火,身上多处地方甚至达到了二度烧伤,可洪震还是对他大发雷霆。他责怪他,强龙还怕地头蛇,你为什么要去招惹洪兆龙?

廖晖心道好笑,出事之前,明明是你要给这条“出林龙”一点颜色看看,一出事立马撇得干干净净,真他妈的是只缩头乌龟!

廖晖身高一米八,洪震才将将一七五,然而他在他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就显得矮了,逊了。其实廖晖大学期间没少被人夸长相有韩星那范儿,洪震才是那个实打实的丑男,许是纵欲过度的关系,他的脸上斑点丛生,毛孔林立,永远缀着两只乌黑的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