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不提那些了。」苏长卿闭上眼摇了摇头,探手将苏重墨扶了起来。

他搂着对方的肩,这才感到昔日瘦小的儿子如今也是长得矫健魁伟了。

「哈,小子你长胖不少。」

想起小时候的苏重墨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父子俩常常食不果腹,两人同吃一个冷馒头的日子更是常有。

苏长卿还记得那个时候,苏重墨很是懂事,自己被流放疆域充作军前罪奴,每日总要做苦工到很晚才能休息,而那时苏重墨总是强撑着等自己,将剩下的大半个馒头交到自己手里,定要看着自己吃下去。

「倒是父皇你消瘦了许多。」苏重墨低了低头,面露愧疚地轻叹了一声。

此时,天色已晚,整个重华宫也是安静异常。

魏明之将苏宁远安顿好之后,立即赶了回来,他生怕自己不在一旁监视着苏长卿是否会借机向苏重墨道出他被软禁的真相,以至他和林安的阴谋功亏一篑。

好在,他回来的时候,坐在一起的两父子似乎并无异样。

魏明之轻轻咳嗽了一声,上前便道,「陛下,时辰不早,上皇差不多该休息了,御医叮嘱过不可再让上皇太过操劳。」

苏长卿听了魏明之想出来的托辞,忍不住狠狠盯了对方一眼。

「也是,父皇近日身体不适,自是应当好好休养。」苏重墨点了点头,心中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只是他看到苏长卿脸上露出的郁郁之色,不忍之心犹然而起。

「让我亲自伺候父皇休息吧。」苏重墨微微笑了笑,既而温柔地对苏长卿询问道,「父皇,你说可好?」

事到如今,本就身不由己的苏长卿也只好应允。

他漠然地看着对自己露出威胁目光的魏明之,握在扶手上的拳渐渐捏紧。

随着苏长卿站起和走动,他尚未伤愈的分身处因为摩擦而疼痛非常,如此一来,他的步子看上去也有些踉跄,苏重墨还道苏长卿的身体果然是非常不好,竟到了举步维艰的境况,当即心疼地扶出了对方。

「父皇,您没事吧?」

苏长卿稳了稳神,强忍着下身的不适,笑道,「没事。」

侍从将热水和毛巾纷纷端到了床边,正要上前替苏长卿脱衣去靴,苏重墨却是拦住了他们。

「让朕来。」他屏退了下人,亲自跪下将苏长卿脚上的靴子脱了下来。

苏长卿的脚十分修长,但是上面却布满了老茧,苏重墨一手捏住他的脚,一手伸到盆里量了下水温,这才放心地将苏长卿放进了水盆之中替他揉搓起来。

苏长卿双手放在膝上,享受着儿子温柔的按摩,许许多多的往事重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带着几许深情。

突然,跪在苏长卿脚边的苏重墨说道,「爹,我从未忘记过您对我的好,从来也不敢忘记。如果知道你我之间会有今日,我宁可不要锦衣玉食,不要所谓皇族的身份地位,也绝不愿将您软禁在此……」

苏重墨的声音显得颤抖而无助,听得旁边的侍从心中都生出了一阵唏嘘。

而魏明之听见苏重墨这番言语,顿时神情紧张,他死死地盯着苏长卿,生怕会发生什么不可控制的突变之事。

然而他所见的只是苏长卿面容纠结地扶住了苏重墨的双臂。

「别说了,别说这些了……」

在此处境两难之时,苏长卿内心中真实的所想所虑竟是无法对苏重墨坦诚告知。

他紧紧搂着自己的儿子,内心中不乏痛苦与愤怒,乃至是深深的无奈。

「爹啊……爹……」

爹这个称呼,对于苏重墨来说,远比父皇这个称呼要更让他亲近得多。

十年之前,苏长卿尚未践祚,天下依旧纷乱,乃至更早之前,他与苏长卿流落为奴之时,都声声叫着爹。

那时他们之间尚无身份和责任的禁锢,苏重墨甚至觉得天下父子之间,不会再有比他们父子更为情深意重的了。只可惜物是人非,许许多多的事情在倥偬的流光之中,已是变了模样。

苏重墨悲恸地靠在了苏长卿的怀里,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依靠在父亲的怀中,再苦再难的日子,他都无所畏惧。

苏长卿抬眼便看到了魏明之那双近乎疯狂的目光,对方的眼里充满了凶狠的警告与暗示。

屋子里的人,大多都是魏明之和林安安排的属下,儿子刚即位不久,身边的心腹之臣却恰恰是一心陷害自己的林安!苏长卿咬紧牙关,痛苦地搂紧了苏重墨,双臂猛然一伸,将儿子推了个趔趄。

苏重墨吃惊地望着刚才还对自己亲和有加的父亲,满面不解,「爹,您这是?」

「走!走吧!逆子……你心中既已无君无父,何必今日惺惺作态?!我不想再见到你!不想再见到你!」

苏长卿赤足踢开了脚下的水盆,颓然地坐了下来,旁边的侍卫见状怕他对苏重墨不利,急忙拔出武器围了上来。

面对紧张围过来的侍卫们,苏长卿的脸上依旧傲然不屑,他一捋花白的长发,既而朗声大笑了起来。

苏重墨面色惨淡地阻止了想上前拿下苏长卿的侍卫们,他自知谋反之举给这个一直信任和疼爱自己的父亲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他也不敢轻易奢求对方的原谅。

「爹,墨儿伤了你的心,真是对不起。」

苏重墨掀开衣袍,重重地跪了下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连向苏长卿叩了几个响头。

「十年之后,若孩儿能稳定政局,待宁远小弟长大,必将皇位转赠于他,届时到您身边赎罪!」

十年,不短的时间,世事届时又是一番沧海桑田。

然而苏重墨说出这番话时,言语无比坚定执着,似乎他这接下来的十年,将不为自己而活,只为这个天下而活,尔后,他又将做回一个儿子的身份,在自己伤害的老父面前卑微地赎清罪孽。

苏长卿手指微微一动,侧坐的身体没有动弹。他转过头沙哑地苦笑了一声,叹道,「你何必如此……」

十年,自己真地还能活那么久吗?苏长卿心中也没个数。

林安和魏明之给予他的折磨实在太过残酷,他实在不愿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一个任人摆弄的性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