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一个人太善良太单纯并不是一件好事,他们往往会被表面的正义所蒙蔽,却不知真正的恶来自何处。

苏重墨就是这样一个过于天真的孩子。

萧远图甚至怀疑林安是不是故意将苏重墨教成这个样子的,一点儿也不像苏长卿那匹恶狼。

「太子殿下,赶紧上马,敌军已杀奔过来了!」

负责守卫大营的将士看着前面滚滚而来的尘烟,心知不妙,急忙禀告了正在营账中安排御敌的苏重墨。

金边墨色的王旗迎风招展,苏重墨知道是苏长卿亲自带兵杀来了。

果然,漫天的尘烟之中,一骑黑马当先跃出,那高高骑在马上的皇者正是苏长卿。

手拿长刀,身着黑铠的苏长卿看上去英武非凡,宛如战神降临。

苏重墨唇间翕动,却忍住了没有唤出那声父皇,只能看着身边的亲兵与苏长卿所率领的人马砍杀了起来。

处于劣势中的太子军对于苏长卿来说不足为道,很快,那些誓死守卫苏重墨的亲兵们便惨死于了胤军的铁蹄之下。

苏重墨并没有听从下人的劝告自行逃离,实际上,他也知道自己是逃不了了。

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放着好好的太子不做,却举兵反抗自己的父皇,或许,后人读到这则史记时,都会笑苏重墨是个不分轻重的愚人。

苏重墨想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他拔出腰间的佩剑,刺伤了已经下马冲上来活捉他的胤军。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在苏长卿的眼里,他永远只是一个应该乖乖听话的孩子。

看着自己父亲驱马缓缓走近,苏重墨停止了反抗。

「太子,放下手中的武器。」苏长卿嘶哑冷厉的声音一如既往。

周遭的胤军已经将大营附近的残兵清剿殆尽,此时都上前将苏重墨团团围住。

「如果我不降,是不是只有死?」

苏重墨目色宁静地看着苏长卿,并不奢望能从那双冷酷的眼中看到怜悯。

「嗯?!」

苏长卿眉峰一挑,心中顿觉不安,果然下一刻他便看到苏重墨举起佩剑竟往颈间抹去!

「啪」的一声厉响,苏重墨手中的宝剑已被长鞭抽落,出手的人正是坐在马上的苏长卿。

随后,苏长卿几乎是气急败坏地跃下了马,他快步走到被长鞭抽得跌坐在地的苏重墨身边,一把将他拎了起来。

「小子,你这条命是我给的,要做主也轮不到你!」

说着话,苏长卿已是满面怒容地扭过了苏重墨的手臂,直接用牛皮长鞭将他的双手牢牢绑了起来,然后才将他推向了围上来的士兵。

「将太子押入囚车,严加看管!哈哈哈哈!」

嘶哑的笑声里带着身为皇者的霸道以及对失败者的嘲弄,苏重墨垂着头,目光渐渐沉了下去。

关押着太子的囚车一路缓缓驶进威武门,夹道而迎的百姓默默地看着那个昂然站在囚车之中的年轻人,没有嘲讽,没有讥诮,有的只是无声的叹息。

苏重墨鬓发凌乱地站在囚车里,澄净的目光中并没有恐惧与哀怨。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向来心狠手辣,一时不杀自己,或许就是为了让天下百姓看看反抗他的下场,即便是太子亦只有沦落为笼中囚。

罢了,自己始终欠苏长卿二十余年的养育之恩,便用一死还他吧。

若有来世,只希望自己能生在平凡人家,平平淡淡的一生便已足够。

想到此处,苏重墨又抬眼看了看苏长卿威武挺拔的背影,翕动的双唇之间在几乎叫出那个字眼时,终于还是紧紧地抿了起来。

最后,萧远图被押入了刑部大牢,而太子苏重墨却是直接被押回了皇宫之中。

一身风尘的苏长卿不及休息便令人将苏重墨带到了自己长居的安乐宫中,他解下战袍,换了身紫色的常服,握住酒杯的手背上青筋毕露。

魏明之看着苏长卿一回来便闷声喝酒目露阴沉的样子,不由有些心虚,但是他知道,此时苏长卿需要的是冷静,而不是酒。

「太子此举恐是为萧远图蛊惑,还望陛下明察。」

「砰」的一声脆响,苏长卿已砸了手中的碧玉酒杯,满目怒意地瞪着魏明之。

「他长这么大了,难道还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儿子吗?!这江山迟早是他的,他急个什么?!居然联合外人想诛杀朕,老子真是白养这么个臭小子了!」

听见苏长卿这么骂,魏明之心里倒稍稍松了口气,这说明苏长卿的心里还是十分介怀太子与他之间的血脉关系的,想必处置太子之时仍会容情。

正在此时,奉命押送太子的军士已经将苏重墨带了进来。

双手被黑色的缎带束缚在身后,白衣染尘的苏重墨站在殿中,目光平和地看着正在发怒的苏长卿。

那双澄净漂亮的墨色深眸里没有恐惧与不安,只有接受宿命的坦然。

「哈哈哈,太子,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正是你的不孝不智才使你落得如此地步!」

苏长卿负手上前,在苏重墨身边嘶声斥道。

怎么这小子就这么傻?

就算谋反也不是说干就能干的,想他自己当年为了夺取帝位苦心经营了近十年之久才敢起事,之后一步步打败与自己争夺帝位的皇兄皇弟们,到最后终于顺利夺位登基。

但他更想不明白的却是,他与苏重墨乃是父子一场,对方怎么会走上背叛生父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