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满米懵懵地举手。王垠丘脱下他身上的背心,给他套上polo衫。王垠丘端详了一会儿,让齐满米换了条卡其色斜纹布裤。齐满米羞怯地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王垠丘就看着他。齐满米长得确实是好看,换一身清爽点的衣服像换了个人。在王垠丘差点看愣的时候,齐满米绞着手,带满方言口音地开口问他:“哥,这个多少钱啊?”
王垠丘没回答他,又命令道:“举手投降。”
那天,王垠丘给齐满米大概买了三四套夏装。骑车回家的路上,他们停下来买了两份冰冰的木莲豆腐。齐满米拎着装木莲豆腐的袋子,看着渐渐倒退的街景。天气很昏热,齐满米很怕汗湿了自己的新衣服。
回到家,齐满米把新衣服整整齐齐地叠进了衣柜里,过一会儿又拉开衣柜看一眼那些漂亮的衣服。王垠丘蹲在电视机边上想找一下之前说明书里写着的维修电话。齐满米走过来蹲到他边上说:“哥,我们家新年都没给我买过新衣服。”
王垠丘若有似无地嗯了声,继续低头翻着说明书。
齐满米忽然伸手抱住了他。齐满米身上的衣服还散发着一股百货商店的香气。王垠丘吓了一跳,问说:“你干嘛?”
齐满米用脸在王垠丘肩头蹭了蹭说:“电视上说的,外国人表示感谢就会这样抱抱。”
王垠丘停下来,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好。
那天,齐满米抱了会儿王垠丘起身吃木莲豆腐去了。那也是他第一次吃木莲豆腐,觉得真好吃真好吃,又冲过去给了王垠丘一个感谢的抱抱。
王垠丘找完电视机的维修电话,然后也坐到餐桌上吃自己那份木莲豆腐。他们头碰头坐在那里,墙面的挂钟在七点整敲响了一下。楼上的梁阿宝站在窗口朝对面楼的教务处老师说着话,说谁谁谁家的孩子生啦,谁谁的女儿下个月结婚。王垠丘拿指腹擦了下齐满米吃脏的嘴角,说:“下星期有人会来修电视机,修一下就可以继续看了。”
齐满米嘴里塞得鼓鼓的,特别开心地点点头。
作者有话说:
今天加更一章甜甜 本文同样不会很长 不出意外是每晚六点半左右更新 谢谢大家阅读
第8章 蜜月(二)
林巧儿来看齐满米的时候,看他穿了件宝蓝色古巴领短袖衬衫配一条白色西装短裤。她笑说:“哝,齐满米,现在看起来像个上海小开。”齐满米不知道小开是什么,但知道上海是大城市。他有点脸红。
他低头看着身上布料柔软又干净的衣服。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会整整齐齐叠好再放回衣柜里。王垠丘说他像做法事一样。齐满米换上篮球背心躺到王垠丘身边。
他们开始会在夜里聊一会儿天。一开始是齐满米说得多一点。他和王垠丘说自己在桥阳长大的事。他和齐满衣从小没有零花钱那种东西,也没吃过什么零食。妈妈有时候会用剩下的玉米粉揉一些米团子用猪油煎给他们吃。齐满米侧过身,眼睛亮晶晶地和王垠丘说:“那个特别好吃。”
王垠丘想那个能有多好吃。他第二天带着齐满米去了城中心那间西式快餐店。王垠丘考上大学的时候,王国铭带王芝锐和他一起来吃过一次。齐满米咬一块原味鸡块,嘴里塞满肉。王垠丘逗他说:“弄到衣服上了。”
齐满米惊慌地低头看自己的衣服。王垠丘笑起来。他问齐满米:“知道这一块鸡多少钱吗?”
齐满米张开一只油汪汪的手,说:“五毛。”
王垠丘说:“六块钱。”
齐满米差点想吐出来看看这块鸡到底是什么品种的鸡,吃了是不是能延年益寿。
齐满米吃了一顿巨款觉得很过意不去特别想再给王垠丘一个感谢的抱抱。王垠丘嫌弃地推开了满手油的齐满米。
吃罢饭,他们骑车行过主城区的市中心街,第十百货商店、乔治皮鞋店、小吃摊和中央公园。王垠丘说他上的高中是在这附近,从中央公园绕过去。他和老乔一起上下学。但老乔上到高中二年级就辍学了,本来打算继承他老爸的裁缝铺,继承到一半又不知道干嘛去了。他这个人就是很莫名其妙。
齐满米坐在车后座,仰头听得很认真。王垠丘叮铃叮铃打铃,转过街口,继续说着:“我就是书呆子,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
齐满米扒着王垠丘的肩膀问:“那你大学学了什么啊?”
王垠丘说:“电气工程。”
他们两个一问一答的。王垠丘后来才反应过来,自己跟这个傻乎乎的小屁孩不知道说了多少自己的事。
一直到夜里躺到床上齐满米还在追问他:“那后来呢,你没拿到奖学金公派吗?”
王垠丘刚洗完澡,把擦头发的毛巾挂在脖子里摁亮了床头的台灯,说:“嗯,杨杜鹃到学校去闹,一定要我放弃这个公派名额。”
齐满米抱着自己的枕头,靠在床头问他:“杜鹃妈妈为什么?”
王垠丘说:“怕万一她儿子出去了就不回来了。她就真的是世界上最可怜的女人了。”
王垠丘低头继续擦着自己的头发。
齐满米在后面没了动静,过了会趴过去又抱住了王垠丘,说:“这是安慰的抱抱。”王垠丘无语了,掰着他没伤的那只手说:“我看你是有病吧。谁要你安慰了。”
齐满米搂着他的腰不肯放。王垠丘怒道:“电视修好之后别给我看奇怪的电视节目了,放开我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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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修电视机的修理工隔了大半个月才从外地赶来。王国铭给买的彩电是个日本品牌,买的人本身还都不多。修理工上门那天,齐满米已经伤口拆线打算回老乔那边开工。他固执地跟王垠丘说,修电视机的钱一定要他来出。
修理工上门那天,齐满米白天要出去开工。他在王垠丘的水杯底下贴了张字条,字迹歪歪扭扭地写着:多少钱,请gaoshu我。
王垠丘睁着一双困眼看见那张纸条的时候真的笑死了。
齐满米回家的时候,王垠丘已经半靠在沙发上看电视。齐满米跑进卧室,从行李袋里拿出钱,又跑出去问王垠丘:“花了多少钱?”
王垠丘伸开一只手。齐满米有点紧张地问他:“五百块啊?”他还没攒到五百块。王垠丘说:“五十块。”
齐满米松了口气,认认真真地数了五十块钱放到王垠丘手里。因为有段时间没出去大强度工作,齐满米坐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就开始打瞌睡。王垠丘拍拍他的脸,说:“去洗澡。”
齐满米困得要命,张着嘴倒在沙发上不肯起来了。王垠丘直接把他抱起来扔进了浴缸里。齐满米惊醒了一下,茫然抬头的时候,王垠丘走出了卫生间去看是谁在敲门。
也住春晓苑的同事温有迹是王垠丘同届的同学,通信工程系的。他靠在门框上,和王垠丘商量下周校友会的事。那年轻工成立四十周年,捐楼成立奖学金的优秀校友也有。温有迹跟王垠丘自嘲说,他们这种拿不出钱的,于是卖劳力给轻工。
王垠丘低头笑笑。
校友会那天,王垠丘拿签到单等在大门口。他的白色短袖衫背后湿了又干。上学期他按校友档案发出去的校友日邀请函有回音的大概是三分之一。傍晚学校就按那数量在轻工附近的饭馆里摆了几桌。
当年拿了他的公派名额出国那位同学后来学成回国后不久真的又回了德国没再回来过。王垠丘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听说了校友会的事,又是什么缘故赶过来参加。王垠丘在酒店门口迎宾的时候,已经到了的几个同学都挤到门口来看那个同学开过来的小轿车。
王垠丘的安琪儿牌自行车停在拐角。
他捏着钢笔请那个同学在到场名单上签字。王垠丘能闻到他身上像枯败玫瑰一样的一种香水味。他们握了握手,走进宴会厅堂。
那场同学会办得很成功,大家毫无顾忌地追忆过去,都喝得十分尽兴。散场的时候,几个同学拽着王垠丘的肩膀,成群地往大门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