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奇了。”赵麻衣仿佛不认识般地看着她,“你不是最讨厌门下弟子们谈情说爱,孟盈可是你的爱徒。当年有弟子对孟盈示好,你大半夜带人差点将人腿打折。如今有人当着你的面对孟盈献殷勤,你居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师姐,你什么时候也转了性子?”

月琴看一眼大殿中正忙碌的女子,冷道:“年轻人,情情爱爱也很正常。年少的时候不谈风月,难不成等老的时候为老不尊?”她意有所指地看一眼赵麻衣。

赵麻衣:“......”

“再者,世事无常,人世难免遗憾。”她的声音忽而沉下来,不知想到了什么,过了半晌,才低声道:“既如此,随心就好。”

......

藏书阁里,近来入了一批新书。

崔玉符正招呼着几个弟子将箱子里的书籍搬到空着的书架上。

这木箱又大又沉,藏书阁阶梯又高,要将这些书籍搬到最高处,着实要费一番功夫。

崔玉符的符咒书籍总是写得很快,让人不禁怀疑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他是否有三百六十四日都在写新书。

弟子们将箱盖打开,从里掏出一本又一本沉甸甸的书册来。

《越用越聪明的生活符咒》《画符,这一本就够了》《一炷香符咒记忆法》《如果符咒会说话》《当符阵来到我家改变100个修士的符阵故事》......

小弟子无言片刻,开口对身边人道:“真不明白,师父为何要写这些书,真的会有人翻看这些书吗?”

这些符咒不适合战斗,要说很适合日常方便出行,也未必见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宗门里的小孩儿都不爱看。

“许是实在无聊,写着自己高兴。”另一个弟子回道:“师父肯定也知道没人想看,才叫咱们将这些书放在最高处的架子上。算了,他高兴就好。”

走到藏书阁门口的崔玉符脚步一停,转过头去,看向藏书阁高处的架子上。

仿佛有绿衣灵动的少女坐在书架边,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

小弟子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师父,都放好了!”

他收回目光,迈步走向门外:“走吧。”

......

李丹书的法殿,长年累月都是烟熏缭绕的。

初夏已经有了日头炎意,法殿里面比外头还要再热上几分。

门冬还没靠近李丹书的丹炉,就感到一阵热浪扑面而来,霎时间额上出了一层细密小汗。他个子比先前又高了一点儿,稚气逐渐褪去,越发白净秀美起来。一如既往地还是爱扎两朵粉色莲花发髻,只是比起从前的可爱稚嫩,如今多了几分轻灵脱俗。

不过一开口,还是如从前一般讨人嫌。

“师叔,你这殿里也太热了,宗门又不是不给你发灵石,你多贴几张降暑符不行吗?”小童怀里抱着一大摞灵草,边抱怨边走进了法殿。

“臭小子懂什么,”李丹书抹一把汗津津的脑门,“贴了降暑符如何掌握火候?火候不好怎么炼丹?别瞎出馊主意!”一转头,见自己的弟子刚放了一把灵草进丹药炉,顿时暴跳起来,破口骂道:“谁让你把洗骨叶全放进去了?姑逢山淹了水灵草都没长出来,山下的草都被薅完了。你怎么不把你自己放进去?败家玩意儿!”

门冬见怪不怪。

新收的弟子们懵懵懂懂,初始炼丹总是要报废不少材料。只是如今姑逢山水患虽除,被毁掉花草还未完全恢复到从前,不能同过去一般大手大脚。李丹书骂人的时长与日俱增,都快赶得上顾白婴了。

门冬看了一眼那满脸委屈的小弟子,忍不住开口劝道:“算了,新弟子入门嘛,师叔你也不必太苛刻,多试几次就好了,谁一开始都是这般过来的。”

“少替他开脱。”李丹书没好气道:“当年簪星丫头刚入门的时候可从不这样浪费......”他倏尔住口,仿佛提起了某个心照不宣的禁忌,下意识地不再说话。

丹炉里的火“哧哧”烧着,恍惚间有少女摇着蒲扇坐在跟前,不紧不慢地循着火光往里一把又一把地放下灵草。

再看时,倏然成空。

门冬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开口:“你以为谁都是杨簪星啊。”

杨簪星已经不在了,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簪星。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在跳动的火苗跟前,慢慢沉默下来。

第三百五十四章 纸鹤(1)

新弟子入门,要分宿院、收衣物、领功法、发灵器,还得分告入门注意事宜。

等这些忙完,夜已经很深了。

小院里,新弟子们叽叽喳喳,热热闹闹,憧憬着未来的宗门生活。有白袍少年伴着星光,走在姑逢山的夜色中。

顾白婴今日又发了很大的火。

新弟子入门,不守规矩的、心比天高的、语气狂妄的、试图打架斗殴巩固地位的,通通都在顾白婴一枪之下闭嘴了。

田芳芳叫他温柔些,省得吓到新弟子,还没等宗门考核就有人先跑路了。顾白婴不以为然,他的脾气向来如此。旁人都知道,太焱派的小师叔又狠又凶,骂起人来六亲不认,连亲师兄都不放过。

亲师兄指的是玄凌子。

上个月,顾白婴与玄凌子大吵一架,原因是玄凌子想在太焱派正殿中,羽山圣人的雕像旁再铸造一座簪星的塑像,而顾白婴不让。

玄凌子怒道:“当年圣人止步飞升,撑起神鳌四极拯救苍生,如今簪星以身之躯补整苍穹,亦是造福万民。给她塑尊金像怎么了?就不说都州百姓了,至少我太焱派门中弟子,入门时皆要供奉她、敬拜她,怎么了?又没要你出灵石!”

顾白婴一枪顿在地上,冷冷盯着他,吐出两个字:“不行。”

玄凌子打不过他,气得拂袖而去,离殿出走,下山散心去了。

而他还是如从前一般,该修炼修炼,该骂人骂人。

路过多罗台的时候,有一点绿色流萤飞舞,栖落在池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