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宜一回头,只见郑淮明站在两步之遥,静静地注视着他,面带笑意。落雪中,那眼神温柔而灼人,好像能将这场雪融化,视线触碰的一瞬间,她心头不禁颤抖了一下,连忙移开了目光。
注意力分散了片刻,方宜没注意到?手里的烟花棒快要燃到?了头。但或许是质量参差,即使已经烧到?手持的地方,依旧在不停地燃烧。
她小?声地惊叫,想要扔掉,却?发现苗月和孩子们都距离很近,随手一扔可能会烧到?他们。
犹豫的瞬间,火光四?溅,热度已经逼近手指。
只见一只手从侧方稳稳地将那小?截烟花棒抽走,动作利落、有力,丝毫没有烧到?手的惧怕。郑淮明后退一步,转身将它踩灭在地上。
“没事吧?”他下意识地拉过她的手腕,急于?检查。
方宜本能地将手抽走,情急之下几乎是甩开了他。
郑淮明神色一愣,后知后觉自己?的过界,怔怔地收回了手。
刚刚他还帮了自己?,方宜也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过激,放缓了语气:
“我没事,谢谢你。”
孩子们笑闹,家属在一旁欣慰地闲谈。一片欢乐的氛围中,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之间的暗流涌动。
方宜借着收拾烟花盒,默然左移几步,拉开了与郑淮明之间的距离。后者意识到?这一点,只是沉默地低下头,不再言语。
手机“叮咚”地响了一声,是沈望发来信息:方宜,新年快乐。
放完烟花,已经到?了孩子们该休息的时候,苗月牵着方宜的手,脚步欢快地走着。方宜能感觉到?她的小?手暖暖的,自从父母离开后,她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过这么多笑容了。
在方宜的恳求下,所有人都告诉她,父母只是为了赚钱回去打工了。等?她手术成功那天,她的父母一定会回来接她。
可谁都知道?,这是一句无法?兑现的承诺。
如今,苗月父母留下的钱尚能支撑一段时间的住院费和医疗费,可等?到?存款扣完的那一天,这个小?女?孩的命运又会如何呢?方宜看着她瘦小?的身影,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担忧。
安抚好苗月睡觉,方宜从房间退出来,刚走几步,只见郑淮明站在走廊的阴影里,正在等?她。
她微微蹙眉,驻足原地,没有上前?的意思。
郑淮明主动走过来,缓声提议:“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你饿吗?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方宜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或许是以为她在犹豫,郑淮明又解释说:“除夕夜不好叫车,只有便利店还开着,我们开车去会比较方便。”
他的语气和善、自然,仿佛他们只是下班顺路的同事。
走廊上空荡荡的,昏暗阴冷中,那墙上艳红的春联也显得愈发十分萧条、单薄。
“郑淮明,你不会以为我们真是这种?关?系吧?”方宜冷冷地答道?,语气中有几分嘲讽,比窗外的雪还要冰凉,“刚刚不过是在陪孩子,演戏而已,你不是最擅长了吗?”
郑淮明微微垂下眼帘,眼底闪过一瞬晦暗的痛意,面上却?还维持着清浅的笑容,好似不愿打破今夜如幻境般温暖的氛围:
“我没有演戏,一切都是我真心诚意的,方宜。”
她的名字在他唇齿间流过,宛如一声低低的呢喃。
“我吃过饭了,今晚去沈望家,和他父母一起吃了年夜饭。”方宜微笑道?,她拿出手机,打开相册,慢条斯理地找到?照片,举到?郑淮明眼前?:
温馨明亮的客厅里,桌上是精致的碗碟和丰盛的饭菜,沈父斯文庄严、沈母温柔慈祥,他们坐在沙发中间,她与沈望一人一边,相伴两侧。每个人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好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
方宜最知道?怎么伤害他,这是她与郑淮明都不曾拥有的。
郑淮明脸色蓦地苍白?,他抬手去稳住手机,自虐般地试图将这画面看得更清晰。冰凉的指尖不小?心触到?方宜的手,她猛然后撤,熄灭了手机屏幕。
“我也不需要你送……”方宜故意在外套上蹭了蹭被他碰到?的手指,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我老公马上会来接我的。”
这个动作显然刺痛了郑淮明,他的呼吸声重了几分,上前?一步:
“那沈望为什么没有送你来?以至于?你要拎着这么多袋子一个人走到?医院……”
方宜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又或许是有一丝说谎的心虚,只能用愤怒来掩盖,之前?在办公室没来得及说出的话涌到?嘴边
“你现在装作关?心我?你真的很虚伪,郑淮明你除夕夜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你知道?苗月会来找你是不是?以此来宣告我对你的惩罚?还是说,你想让我愧疚?”方宜轻笑了一声,目光幽深,双手抱臂在胸口,下意识地做出防御的姿势,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是轻柔,“你别再装模作样的了,行
??????
吗?”
分明刚刚看到?郑淮明独自坐在黑暗的屋子里,她内心曾闪过一瞬酸涩……可一跟他说话,一看到?他那浮于?表面的笑容,方宜就没来由地感到?不耐烦,所有的能抓住的东西?都被她本能地用来当做武器。
女?孩温婉的声音如同一把冰锥刺进胸口,已经痛到?了再无法?掩饰的地步。
郑淮明脸色惨然,眸底略有失焦,他伸手撑住墙壁,低声道?:
“你别说了……”
心脏疼到?麻木,痛苦的情绪如刺刀般扎进胃里,激起一阵剧痛。他几乎是瞬间眼前?一黑,微微折下了腰,冷汗密密麻麻地渗出来。
这一刻,郑淮明忽然有些厌弃自己?这副脆弱无能的身体,想要伸手将那痉挛的器官生生掏出来……那块苗月送给他的蛋糕冰凉、冷腻,他起初只吃一口,仅仅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大概承受不了孩子的这份好意。
郑淮明沉重地喘息着,努力地维持住最后的体面。
方宜冷眼看着眼前?的男人瞬间脸色煞白?,折腰扶着墙发抖。
她不得不怀疑,明明几分钟前?还好好的,真的会瞬间就痛成这样吗?
相同的场景,她回想起那个雨夜,他曾将她抵在墙上,眼底猩红地质问?她:他的苦肉计就这么好用吗?
再一次,是在她赶飞机前?,他不省人事地倒在她身上。她心软地改了航班,留下来照顾他。